——此时心情,与崇应彪昔日的愤懑并无不同。
偏父亲不知心中如何谋划,并不去将妲己拉拢,让他连见她一面的机会也无。
夜色渐浓,周发早已颓如衰草。
满心春意无处释,又何曾听得到衆人在谈论甚……
散离时,鬻子试图暗示他实在散漫,他却道:“反叛一事本就是父异想天开,我心有日月,无意于此。”
鬻子只无奈叹气。
而他如此乍喜乍悲,弟弟周旦也要跟着遭罪。
先前二人虽也有感应,但极为偶然,多是遭遇危险丶或者狂喜,绝无这些时日如此夸张。
若仅仅是欢喜也就罢了,可这几日周发死鱼般翻肚,周旦也要跟着死鱼般消沉。
即便春果收成再好,牛羊生崽再多,他也是乌云罩顶,怏怏难乐,活活将闳夭等一并老臣骇死,请来周原的巫为他驱邪神……
自然无用。
如此,周原兄弟过得冰火两端丶苦不堪言,但青女姚这厢望着周原板画,心情正一片蜜甜。
「周原,周原……」
她日日擦拂,日日观看。
「王後,王後……」
若妲己成为王後,她也可不再提心吊胆。
不光希望近在眼前,青女姚近来日子也极为悠闲:
妲己升为大祭司,尊贵无匹,她也有了自己的住处,还一跃成了掌事。
因恐她年纪小压不住人,妲己又精心选了个老掌事助她,教她如何防着奴仆坑主人贝币,更防着他们嘴杂。
青女姚很理解,妲己姐虽希望旁人的奴最好嘴松得像曝晒了十日的肠皮,却绝不希望自己身边也是如此。
尤其妲己的情事一团乱麻,随便叫嘴长之人揪出一根来,就足矣震荡整个大邑。
展眼过去几日,青女姚日益趁手之馀,也发觉妲己有些不对劲——
她最近只惦念着鄂顺,再记不起旁人。
固然,武庚政事繁忙不能时时看顾,且讨好人也笨拙,钢铁般笔直,讨个吻都讷然;
而崇应彪,又被天子勒令反省,不敢轻易出窝……当然,此蠢虎也从不被妲己偏爱。
但青女姚只觉得妲己对鄂顺过于上头。
妲己实则更忙:
贵族应酬丶民间断事丶军营点卯丶骑射习训……天子近来还在征询利国政见,需宗庙协助问天,以便筛选。
一个人要分作三个才够用。
可妲己仍要命她去寻公子顺,主要是为赠些物件,或是彩绳编个发带,或是玉珠穿个手钏……贵重还是其次,但一看就下了心思,还是亲手所做。
而公子顺,先开始也是欢喜的;但也奇怪,妲己越对他上心,他反而越冷淡起来。
到後来青女姚再去送物,他连面也不露,令青女姚颇跳脚。
更莫提昨日!
——昨日妲己断事归来,正遇到他巡城,见携羽戴着松石马羁,笑问他:“怎不用我所赠马羁?”*3
鄂顺如何说来的?
他疏离笑说:“所得马羁太多,用不过来。”
实非人言也!!!
青女姚看得出来,鄂顺分明就是故意巡视到宗庙,故意叫妲己看到他的马羁,也故意说那样的冷言冷语。可妲己竟不在意,还含情笑说:“终归记得戴就好。”
许是姐另有安排?
青女姚一贯相信妲己心智,只好强忍怒气!如此堪堪捱了几日,眼见着鄂顺那张俊脸也渐渐可恶起来。
今日,妲己得了空,又说要亲自去府邸看他!
青女姚终于绷不住了,一力劝道:“姐姐,公子顺固然嫽貌动人,可也很会恃宠而骄,甚为可恶,姐姐何必惯他!竟还要去看望!”
妲己对镜扶扶云鬓,失笑道:“莫要乱说,我是按照礼单答谢,他是最後一个。礼节之事,不可缺少。”
青女姚一怔,这才想起礼单来。
再想妲己这几日小食,果然是连子妤那处也硬着头皮去应酬过了。
幸而那日,天子与王子也去参宴——而子妤最厌父兄管束,如坐针毡,如枯木人,只观赏了一场血腥的狮虎斗就草草散场。
王子当时巴巴望着妲己,却碍于天子也在,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此时细细想来,每个妲己相与酬酢之人,皆是按照礼单顺序无误。
“不对……”青女姚立即记起一点疏漏,小声道,“姐姐不曾去见周原君伯……”
“唔,君伯昌啊……”妲己在镜中笑看她一眼,“真是好记性。”目光又对向镜,擡手在唇上抹了一层蜜,这才莞尔一笑,“可惜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