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扬虎旗来到宫殿前,崇侯虎身穿吉服,上绣衮龙,腰上连缀玉石,肩头披满香草。他手持白玉笏,脚踩翘头靴,威风凛凛,神情低顺严肃。*4
而其後的彪就不同了——
彪子那模样,倒好似被封的是他:趾高气昂丶胸脯高耸,只恨不能鼻孔看人。只惹得与他相熟的几人都摇头叹气,需拼命忍住才能不笑。
殿上循礼册封授赏,帝辛也不免向崇侯夸赞崇应彪勇猛机敏丶大有可为,只将彪子喜得一脸憨笑,望之更蠢。
崇侯虎知自家大儿德行,汗颜不已,连连推脱谦逊:“彪行事冲动,脑中空空,天子谬赞,实不敢当……”
“父!”崇应彪果然忿忿大叫:“天子赞我是真心,你为何拆我台?”
“你丶你缄口!”崇侯极为恼火,一双虎眼几乎要瞪出眶来。
二人上演「父慈子孝」,惹得帝辛与衆人忍俊不禁。
册封礼毕,亲眷退下;帝辛将崇侯留住,又与衆人商议春猎一事。
大邑商历代天子,皆好田猎,每年会在属国中选一国前往:既为狩猎,也为视察,更为练兵。
帝辛先前去过盂方丶大方等国,今年却选中了周原;而崇侯返回崇国时,恰好也可一路同行。
此时,帝辛鹰目环顾殿中衆人,先点了周伯邑:“邑,你做事一向稳妥,今年既去周原,你为馀御子,还可归家相聚。”
周伯邑闻言,怎能不欣喜若狂?忙跪谢天子恩。
目光寻睃,又落在鄂顺身上:“沿途护卫扎营,需要心细之人,此事由顺领职。”
鄂顺亦受宠若惊,欣然领命。
接下来,无非是繁琐的食宿奴仆安排……
武庚在一旁听着王父选人,唇角微勾,略显得意。
王父春猎,早就点了他跟随,既如此,他岂能留邑与顺两个心腹大患在大邑商?当然要向王父力荐,将二人一并打包带走!
且春猎诸事繁杂,仅准备一事就足以叫鄂顺焦头烂额,如此一来,他自然无暇去「叨扰」妲己。
「顺,你也莫怪我,」武庚心中阴险笑叹,「你比邑还叫我忧心许多……」
帝辛又对拟名单的小史说道:“王子禄与我同往,大邑由比子丶子姞暂管。至于亲族同去者,需登记来予馀看过……”
此时商议临近尾声,外面一小尹进来道:“禀天子,戍卫在宗庙抓得一偷,其盗食贡品,请由天子处置。”
“好大胆!”
帝辛尚未开口,倒是其叔父箕子先怒斥:“是何等虫豸,连先祖也敢冒犯!”
帝辛反而笑笑,温润说道:“父师勿恼。”向那小尹,“先将人押来。”
两个宫殿戍卫果然押了偷进来。
衆人一看,不过是个半大小儿,十岁左右的年纪,柴瘦,矮小,猴样缩着,早已吓得瘫软。
箕子见状更怒:“可恨也!小小年纪已知偷盗,将来岂不要杀人!天子,依我所见,当将此小儿祭天,以儆天下,以慰先祖。”
此话一出,衆人皆静。
盗食贡品,确实冒犯天家,按律当燎,只不过这偷年纪如此小,有些叫人不忍。
子姞正欲求情,却被帝辛擡手止住。
他问那小儿:“你名甚姓甚,可是大邑子民?”
小儿擡头,只见遥遥一张嫽丽英俊面容,恍若天帝般威严又和善,登时吓得黄脸透白,抖着声道:“我,我叫仓……属弥族……我丶我自小住在大邑……”
“你为何偷食贡品,父母安在?不必怕,实话说来。”
“我……我父母去祀病死,我同祖住在一处,今祀祖也老死,叔父母不管我。我已三日不曾进食,横竖也要死,只想饱食一顿,虽死也值……”*5
箕子见他不知悔改,更是面上气红,只是不敢打断天子问话。
帝辛打量仓弥一番,问道:“若有一处,可让你每日饱食,但亦需每日操练,你可愿?”
仓擡头,难以置信,“我丶我当然愿!”又突然哽咽,不敢相信,“天子……竟不杀我?”
帝辛只笑笑,转而对恶来道:“恶来,你领他去你的茕营罢。另来,顺与馀同往周原,大邑之内戍守一事,还需你尽心匡助子姞。”
恶来躬身应下。
衆人心中了然——
恶来自己奴隶出身,平日最爱收留一些无主孤儿,自出俸禄养在一处,唤作茕营。
茕营之内,自有武士教他们舞刀弄棒。若恶来无战事,还要亲自教操戈使钺。其中许多长到十五岁,或入军营为兵卒,或自寻活计。
箕子闻言再难忍耐,气血冲顶,高声道:“天子!怎可如此轻巧将其放过,这丶这岂不是叫天下人效仿!叫先祖心伤?!”*6
小臣尹事中,亦有许多箕子一派的人纷纷附和,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