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皇帝在茶室里待不住,走了出去,正看见那小孩阿沅从里边走了出来。皇帝想问阿沅他娘亲伤势如何,还没开口呢,那小孩在和他对视一眼後,突然撒丫子就跑。
皇帝本就为慕晚的事心烦意乱,见这小孩这般,也不多说,径大跨步上前,一把提起小孩的後衣领,将小孩提进了茶室里,墩在了他面前。
“跑什麽?”皇帝坐在茶几旁喝了口茶,烦乱地道,“看见天子就跑,这是从哪儿学的规矩?难道是你娘教你一看见朕就跑吗?!”
皇帝只是随口一说,心想怎麽慕晚一心想躲着他,她儿子也想躲着他,并不真就认为慕晚在教导儿子躲避皇帝。
然而阿沅却听呆了,想皇帝怎麽这麽聪明,明明方才不在房间里,没有听到娘亲对他说的话,却也知道是娘亲教他离皇帝远远的。
阿沅是因为娘亲的叮嘱,才一看见皇帝就跑的,但这会儿被皇帝亲手提溜到这间茶室里後,他也不敢跑了,皇帝力气真大,一把就将他薅了起来,既被“笑面虎”逮住了,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挣扎了。
“……阿……阿沅给陛下请安。”阿沅像这会儿眼睛才看见了皇帝似的,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了个礼。
皇帝气得发笑,也不想跟这小孩较真,谢疏临把这小孩当亲儿子,慕晚也十分疼爱她的儿子,他要较真,他们夫妇都要着急,本来慕晚这会儿应该就在怨他,他要责罚她的宝贝儿子,慕晚要更加怨恨他了。
皇帝就大度一回,只是问小孩道:“你娘亲伤势怎麽样?严不严重?”
小孩子哪里懂得伤势严不严重,只要看见出血,就会觉得十分可怕,甚至会联想到死亡。一听皇帝问这个,阿沅的小脸就皱成一团,十分担心地道:“娘亲流了好多血,娘亲疼得脸都白了,娘亲……娘亲会不会以後都站不起来了……”
皇帝听小孩说得这样厉害,心里担忧焦急更是如千针迸刺,恨不能就起身走到寝堂中,此间离那寝堂,不过就隔着几堵墙而已,却像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
堂堂天子也并不能随心所欲,尽管这是他种下的因,他是为压制欲念才匆匆赐婚,却最终还是被欲念逼到了更棘手的处境,他不该赐婚,他该在第一次见到慕晚,发觉她是个“异数”时,就将她牢牢地锁在他的身边。
皇帝心忧如焚时,寝堂中,谢疏临已为慕晚上好了药,换下了沾血的裙裳。慕晚不想出去面对皇帝,就对谢疏临道:“我受了点伤,行动不便,要不今天就待在寝堂里,不出去了,招待陛下和淑妃娘娘的事,就麻烦你了。”
谢疏临正想妻子好好休息,还怕她逞强,非要拖着伤腿出去做事呢。谢疏临在妻子身後掖了只软枕,对她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外边的事都不要管了,有我呢。”
因为圣上就在清筠院中,谢疏临不能滞留在寝堂里,得出去伴驾。再低首吻了吻妻子的眉心,嘱咐她安心养伤後,谢疏临就离开了寝堂,走往圣上所在的东茶室。
却见阿沅也在茶室里,正怯生生地坐在圣上身边不远。圣上对阿沅很和蔼的样子,看见他来,让他也一同坐下喝茶,和他忆说起从前的事情,圣上幼少时常来谢家,在谢家留有不少回忆。
渐渐,圣上聊起他十一二岁时偷看闲书的事。那些非四书五经的志怪闲书,不能放在东宫里,那时霍妃派眼线盯着圣上,若叫霍妃发现,定会拿太子玩物丧志大做文章,圣上那时就将那些书都放在谢家,想看时,就到谢家来看。
因谢疏临父亲为人有些古板,认为世上除儒家教义都是歪理邪说,眼里见不得杂书,遂那些书并没有光明正大地放在谢家书斋的书架上,而由谢疏临帮太子表弟悄悄藏在书斋某处,这是他与表弟少年时的共同秘密。
圣上忆着那时候的事,笑问他道:“那些书还在不在?朕记得其中有本叫《幽山怪谈》的,特别有意思,你找来给朕看看。”
那些书只有谢疏临知道放在哪里,不能遣人去取,他含笑起身道:“陛下稍等,微臣去去就来。”在走出茶室前,谢疏临轻轻摸了下阿沅的头,嘱咐他在这儿乖乖地陪着陛下。
谢疏临记得那批闲书藏在哪里,以为他去去就来,但皇帝知道,谢疏临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因为那些书里,根本就没有一本叫《幽山怪谈》的,谢疏临得为找这本不存在的书,在谢家书斋找上许久许久。
透过敞窗,眼看谢疏临已经走出了清筠院,皇帝就打算进寝堂看看慕晚。清筠院的侍从好办,让陈祯以不得吵扰天子为由,都撵到屋外就好了,至于眼前这个孩子,皇帝对他道:“去跟你爹一起找书。”
阿沅不想去找书,他怯生生地道:“我……我不想离开,我想进里屋陪娘亲……”
“不许”,皇帝冷冷地道,“快去。”
冷冰冰的四个字,让阿沅不敢违逆,他知道眼前这个皇帝,一旦翻脸会变得有多麽可怕。瘪瘪小嘴後,阿沅“是”了一声,从茶室里跑了出去。
待屋里再没其他人後,皇帝走进屋舍深处,轻轻推开了寝堂的门。室内,慕晚正阖目躺在小榻上休息,她没有睡着,听到有推门的声响,有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不是孩子轻灵的步声,像是成年男子的。慕晚以为是谢疏临去而复返,却睁开眼时,看见皇帝站在她的榻边。她心中大骇,急匆匆要起身时,却被皇帝按住了双肩,皇帝在榻边坐下,紧按着她的双肩道:“别动,别乱动,别扯着腿上的伤。”
慕晚被按得起不了身,只能目光惶急地看向皇帝身後,害怕谢疏临等人忽然进来,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看去。皇帝知晓慕晚的担忧,安慰她道:“现在屋子里只你我两个人,别人都不在,别怕,谢疏临被朕遣到别处去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来。”
皇帝道:“朕来看看你的伤,你伤得重不重?疼不疼?”皇帝说着就要掀起慕晚的裙摆查看,慕晚怎肯在家中被如此对待,骇得脸色苍白,忙用双手紧紧抓捂着下裙。
担心慕晚在乱挣扎下,使得伤口又流血,皇帝干脆将慕晚双臂同她上半身都强搂在他怀里,并微吓她道:“你是要闹出奇怪动静,让外面侍守的侍从,都进来看看是什麽情况吗?”
怎能如此……若是清筠院侍从看见,又怎瞒得了谢疏临……慕晚只得在皇帝的威吓下,放弃了挣扎。皇帝一手将慕晚搂在怀里,一手去撩慕晚下裙,仔仔细细看了慕晚双腿,见慕晚只是右膝上有点伤口而已,并没那小孩说得那样严重,略宽了心。
虽略宽了心,皇帝还是为自己今天一时兴起惹下的祸事,感到歉疚,他轻吻了吻慕晚的唇,含着歉意对她道:“朕今天只是想逗逗你而已,没想到舅妈会那样做……”
在与谢疏临的家中,在与谢疏临日常相依的寝堂小榻上,被皇帝这般对待,慕晚心中之愧惭羞耻远甚在宫中枕流舫丶梧桐院时,她上半身无法动弹,只能极力紧并着双腿,几乎是哀求皇帝道:“陛下既已看了伤处,就快走吧。”
皇帝心中甚是不快,他为能进来看她,在外忧心如焚,苦思冥想,才终于用找书的法子,暂时支开了谢疏临。他这般不容易,他满心都是她,她却要赶他走,他才进来待了一会儿,和她说了两三句话而已,她就要赶他走,她就这麽不想见他,他就这般不招她待见吗?
再想到慕晚借病不进宫的事,皇帝心里的恼火又压过了担忧,蹭蹭地往上冒。皇帝搂控慕晚的手臂愈发用力,原先关心歉疚的语气,拢上了一层冷霜,“伤是看好了,但朕还有帐要同你算呢。”
皇帝欺身向慕晚,一手捏着她的下颌,不容她眼神躲避他,审视着她的双眸道:“你是不是早就病好了,却故意在家装病,为了不进宫见朕?”
皇帝寒如明镜的眼神下,慕晚不敢再欺君,咬着唇不说话。她不仅挣不开身,连避开皇帝的注视都不能,既为自己此刻处境十分羞窘,又担心谢疏临会突然回来看到这一幕,在极度羞急之下,不禁眼眶微红,面上也浮起了羞惭急燥的红晕。
如玉肌肤上,似透着温热气息的轻薄红云,令正审问的皇帝心神微恍了恍,皇帝想到梧桐院那日,他仔细观察抚弄慕晚的身体时,她的面上,就似此刻这般,浮着淡淡的红晕,暖热的,散发着香甜气息,在他抚触她那处时,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眼底似有晶莹的泪意,也似此时。
皇帝喉结不禁微动了动,蓄意冷沉的话语,不由幽幽,“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不是问句,皇帝径就判了慕晚的罪行,并对她施加了相应的处罚。他捧着她的双颊吻下,他想念她,这些天心里有多恼火就有多想念她,他想念她的柔软甘甜,像在想念疗毒的解药,她对他来说,仿佛已不是一味药引,而是蛊毒,无法浅尝辄止,只会中毒越来越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正沉溺时,却听到轻轻的“咯嗒”一声,似是门扉的声响,皇帝微微侧首,循声看去,见後窗方向,一颗小脑袋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