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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第 53 章(第1页)

53第53章

◎慕晚她没有死。◎

因为昨夜圣上又是关心慕夫人伤势,又像是要亲自给慕夫人上药,叶兰本来心中安定了些,晨起去地下石室伺候时,心情也没有上一次来时那样沉重。

然而进到石室里,却见慕夫人面色苍白地昏躺在石榻上。明明昨夜她离开时,慕夫人身体已经好转,可是这会儿榻上的慕夫人,像是病情又转重了,慕夫人不仅身上温度又高了,脸上没有血色,唇角处似还有殷红的破损,像是昨夜里被人狠狠欺凌碾咬过。

还能有谁……昨夜和慕夫人在一起的,是当朝圣上啊……叶兰只是一小小的宫女,不敢在心里非议当朝圣上,只能真切地担忧慕夫人的身体。

……圣上昨夜里会不会不止碾咬了慕夫人的唇,还做了其他事情呢,才使得慕夫人病情又加重……慕夫人本来就身上青紫,那里的伤处还没好,就又要被……被迫婉转承恩,圣上的恩典还那样粗暴,慕夫人怎麽承受得住,怎麽会不病情加重……

……圣上……为何要对慕夫人这样……为何要将慕夫人秘密囚禁在这里,为何不在需要女子侍奉时,直接召幸後宫妃嫔呢……叶兰不由想了一会儿後,就意识到自己又犯忌讳了,她连忙将这些“为什麽”,都从脑海里甩出去了,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出去打温水,欲回来为慕夫人擦洗身体。

叶兰捧着温水回来时,却见慕夫人已经醒了,正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身来。叶兰之前几次在这儿侍奉时,慕夫人总是昏迷不醒,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慕夫人醒来,连忙将水盆放下,上前搀扶住慕夫人的手臂道:“夫人慢一些。”

在慕夫人望她的目光中,叶兰自报家门道:“奴婢叫叶兰,是紫宸宫的宫女,是陈总管命奴婢来伺候夫人的。”

紫宸宫……她是在紫宸宫……慕晚忍着身体的难受,问这名叫叶兰的宫女,今天具体的日期。她在这间不见天日的石室里,时而昏迷,时而苏醒,不知外界究竟过去了多久,谢疏临究竟寻了她有多久。

“今天是端阳,五月初五。”叶兰回答慕夫人道。

五月初五,离她“落水溺死”已过去好几日了,五月初五,是阿沅的生辰……想到阿沅是如何想她,谢疏临是如何寻她,慕晚心中痛彻难忍。

在几日前,她还在和谢疏临商量着要怎麽为阿沅过生辰,却转眼之间,就是“天人两隔”,她应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了,她到死都不能再见谢疏临和阿沅一面,阿沅,要成为没娘的孩子了……

十分病弱的身体,在心中巨大伤痛的刺激下,越发虚弱难支,慕晚因胸中气血翻涌,不由弯身咳嗽起来。一旁叶兰见状,连忙拿帕子递给慕夫人,并靠在榻边,轻轻地抚着慕夫人後背,为慕夫人顺气。

叶兰本以为慕夫人这会儿咳嗽,只是因为风寒侵体,以为咳几声就好了,却见慕夫人咳得越来越厉害,像要将虚弱的身子骨都咳散架了。叶兰不禁有些着慌时,眼前忽然一红,竟有鲜红的血迹溅在慕夫人手里的帕子上,雪白帕子上殷红刺眼,令人触目心惊。

叶兰心中骇跳,连忙为慕夫人擦拭沾血的唇角,又扶慕夫人躺回榻上,请慕夫人不要起身行走。叶兰急切地对慕夫人道:“夫人在此稍等,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急匆匆走到镂月坞外时,叶兰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擅自请太医的权利。慕夫人在镂月坞地下石室的事,是圣上的秘密,她绝不能擅自泄露天子的秘密,有关慕夫人的事,任何大小事情,都得由圣上亲自定夺。

叶兰只能先去求见圣上或陈总管,然而她着急地来到御书房外时,却从陈总管的弟子那里得知,圣上与陈总管俱已出宫。叶兰不能将慕夫人的事,禀报给紫宸宫的第三人,只得暗自焦急地等待,盼着圣上早点回宫,早点派太医给慕夫人治疗。

今日端阳,天子无朝,官员亦休沐。皇帝趁这空闲,决定带谢淑妃去谢家一趟,因他在去前就已派人通知谢家,点名要谢疏临人在家中接驾,故谢疏临只能从京郊沛江折返回家,按仪迎接天子御驾丶淑妃鸾驾。

与皇帝上一次驾到相比,如今的谢府似被愁云惨雾笼罩。由于府中绝大部分仆役,都被调去沛江附近寻人,谢循夫妇无法隆重招待圣上与淑妃,只得连连请罪。

皇帝让舅舅舅妈不必多虑,说他是因谢家出事过来看看的,而不是来要吃要喝,给谢家添乱的。在让表妹谢淑妃扶舅舅舅妈起身时,皇帝将目光看向了他的表兄。

几日不见,他的表兄谢疏临憔悴清瘦得像变了一个人,表兄从前神态间的平和沉稳,被深重的忧伤焦虑碾得粉碎,眸底尽是不安的惶然,表兄像只是在凭一股心气强撑着,若心气散了,人也就会立即倒下了。

皇帝心中默了默,让谢疏临随他回清筠院说话,皇帝刚在清筠院的茶室坐定,谢疏临就向他弯身请罪,为几日前的擅自离朝之事告罪,也为这几日告假在外,不能入朝处理事务,为君分忧。

皇帝令谢疏临起身,宽仁地对他道:“家中出事,一时急火攻心,无法处理世俗常务,是人之常情,朕怎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于你呢。”

谢疏临拱手谢圣上宽宏之恩,而心中焦灼如火燎原。他如何在家中待得住,只想尽快赶回京郊沛江,尽快继续寻找妻子,谢疏临寻妻心切,就要张口乞求圣上,允他此时不伴驾,允他尽速回沛江寻找妻子下落。

但谢疏临刚要开口,就见圣上朝他招了招手,圣上令他在茶几对面坐下,嗓音温和地对他道:“坐下喝杯茶吧,朕有话要同你说。”

谢疏临只能按捺着心中忧急,在圣上对面坐下,他遵命将一盏茶捧在手里,但实在没有半点啜饮的心思,捧着茶盏的双手,仿佛捧着一团炙热的炭火,捧着他自己焦灼惶惧的心。

皇帝望着这样的谢疏临,静了片刻,说道:“把丧事办了吧,既寻不着尸骨,就立个衣冠冢,办好丧事丶休了丧假後,回朝廷来,朕的江山,不能少了你这位肱股之臣。”

谢疏临从来谨遵圣命,这时候却无法从命,“……臣……微臣不能……”他惶然地擡头看向圣上,嗓音在颤抖,捧着茶盏的手也在颤抖,微溢的茶水已沾湿了他的指尖,“……陛下,请恕微臣不能从命,她没有死……慕晚她没有死,她在等臣救她,微臣要去找她,将她找回来……”

“可能吗?”皇帝嗓音平静,但因话语中残忍的现实,似是透着冷酷无情,“这都几天了,一个人溺在水里几天,还有可能活着吗?朕可听说,慕晚她根本不会游水,一个不会游水的人,溺在水里,能坚持多久呢。”

谢疏临岂不知晓这样的事实,可是……可是他不能放弃,他拼命寻找妻子活着的可能,为着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肯放弃,他甚至已往神佛之事上想,想沛江或许有水神保佑妻子没有在落水後立刻断送生机,妻子也许还活着还在等他援救,他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手中的茶盏,随激烈挣扎的心绪,颤摔在了地上,谢疏临在茶盏落地的“砰呲”声中,起身跪在皇帝身前,伏首恳求道:“陛下,请再给微臣一些时日寻找吧,慕晚她还活着,她可能还活着,微臣不能弃她于不顾……”

皇帝伸手去扶谢疏临,谢疏临却不肯起来,仍是跪地苦苦请求。皇帝心境万分复杂,似有乱箭攒在心头,嗓音发哑:“……若朕再给你几日,你还是找不到呢?”

“……会找到……会找到的……”谢疏临眸中颤闪着破碎的希冀,但在圣上无情的逼视下,只能假设找不到的可能,哑声说道,“若这几日找不到,臣会……一直一直找下去……”

皇帝“嚯”地站起身来,猝然的动作,令宽大衣袖甩飞了几上的茶盏。又一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皇帝在一地碎瓷间,负手来回躁走几步,忽目光砸向谢疏临,急声说道:

“慕晚是活着还是死了,你心里不清楚吗?何必自己骗自己!你怎麽这麽糊涂,一个女子而已,难道比国事还重?!你从前和朕只论说社稷苍生,何曾拘泥于儿女情长,那个谢疏临,那个一心只想开盛世太平的谢疏临,你难道忘了吗?!”

“臣未忘”,谢疏临言辞恳切,眸中尽是隐忍的痛苦,“在遇见慕晚前,臣眼里只有山河社稷丶黎民百姓,可在遇见慕晚後,臣眼里不能没有她,绝不能没有她。”

“一个女子而已,一个女子而已,有什麽放不下的!”纵皇帝极力压制真实心境,他急躁的语气中,也不由露出几分切齿之意,“天下间女子多的是,你何必执着于慕晚?!放下她,朕承诺你,往後你不管看上谁家女子,朕都立即为你赐婚。”

却见谢疏临摇头拒绝,嗓音低哑,却蕴着不可被山海撼摇的真心,“陛下,天下间女子再多,也与谢疏临无关,女子再多,这世间,慕晚,也只有一个。”

谢淑妃原本在旁静坐旁观,见哥哥为慕晚恳求圣上,纵心中滋味复杂难言,也只是目光默然逡巡在哥哥和圣上身上,在这等情境下,当自己不知内情,沉默不言。

谢淑妃只能沉默地在心里期盼慕晚是真的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这样哥哥心痛一时也就罢了,往後哥哥和圣上都不会因慕晚做下糊涂事,往後哥哥和圣上之间,也不会因慕晚可能君臣失和,甚至……反目。

但这会儿,眼见圣上与哥哥似已起了冲突,见圣上神色越发焦躁,盯在哥哥身上的目光,似已急怒地要喷出火来,谢淑妃心中惊惧不安,不能再坐视不管丶沉默旁观,赶紧站起身来道:“陛下!”

皇帝因谢淑妃这一声急唤,霎时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方才已几乎情绪失控。他用力攥住负在身後的手,强行控制住心中的急躁,为防止自己在此再失态下去,静了一静,即匆匆对谢淑妃道:“你扶你哥哥起来,好好劝一劝他,劝他不要再执着了。”

谢淑妃连忙应了一声,起身去扶哥哥,并眼角馀光见圣上快步走开了,茶室的帘拢“哗啦”一响,晃砸在门边上,圣上急躁的步声越发远去了。

皇帝与谢疏临相识多年,还未有过今日这般近似争吵的情形。他与表兄从小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与表兄几乎无所不言,只从慕晚出现开始,他与表兄之间,从此有了隔阂,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秘密越积越多,越积越重,到今日,他更是瞒着表兄,强令表兄“丧妻”,做下了令表兄十分伤心的事,回想着茶室中表兄所说的那些话,皇帝心头躁乱不堪。

但,只是令表兄伤心一时罢了,若真任由慕晚在表兄身边祸害,那才是真正害了表兄一生。走出室外的皇帝,一边努力镇定心神,一边在心中不停告诉自己,他的所作所为,是为表兄从长远计,并无过错,表兄……表兄只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再过些时日……他再给表兄一些时日就好了……

皇帝仍是无法完全冷静下来,只得强将自己心神转移到另一件事上,问清筠院仆从道:“怎不见那个叫宋沅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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