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上车时,叶青溪就给她发了微信消息:【妈,相亲相完了,我态度很好,没跟人争吵,没给你丢脸。我先走了,勿念】
“跟男朋友吵架了这是?”
司机忽然发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叶青溪擡头,正好迎上对方再次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往隔壁市跑,怪危险的。”他还是多嘴道,又瞄一眼导航上的目的地,“还是住在火车站附近的酒店——”
陈轩北的电话是这时候打来的。
叶青溪不假思索接起:“什麽事?”
司机悻悻闭嘴。
“到哪了?”
陈轩北单刀直入地问。
叶青溪微微吃惊,看了一眼外面:“你怎麽知道我出发了?”
“听也听出来了,你下午哭过,不然语气不会那麽凶。现在话筒那头风声又那麽大,肯定在外头。”他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冷淡嗓音,一针见血地指出,“跟家里吵架了吧,才跑来问我地址。”
叶青溪切了一声:“真当自己是名侦探啊。”
对面低笑:“那你是怎麽安排的?住在哪里?”
“今天太晚了,不适合上门拜访,我先找地方落脚,”叶青溪斟酌道,“等明早我再约辆车……”
“既然是专程来拜访的,再叫你单独住在外面不合适。你把司机车牌号和导航目的地截图给我,我去那等你。”
他顺理成章说完,也不等她说半个不字,已经自作主张挂断电话。
叶青溪在心里腹诽一句,还是照做。
其实即便往那边走了,她还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去叨扰老人家。毕竟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合适。这更多像一个可以逃避那个名为家人的漩涡的借口。
可也不知为何,那时听到他的语气,一时冲动之下,就这麽问出去了。
心里有个朦朦胧胧的念头。
她又翻出手机照片,找到当时拍下的那张便签条。
然後从手提包中,拿出纸张泛黄的信。
两相对比,其实字迹不那麽完全一致。少年的字,还窠臼于应试教育的一板一眼,连笔不多,虽然有点龙飞凤舞的迹象,但总归来看,是好认的。
便签条上,陈轩北的字明显是已经照顾过她,否则她决计是认不出一个字的。
陈轩南就曾经吐槽过,他哥跟所有的医生一样,好写天书,且随着年龄渐长越发严重。陈轩南一度怀疑是医生的职业专门培训过他们写这种兼具速度与保密性的草书,但被他哥矢口否认。
按他哥自己的说法,是写字速度追不上脑子转动的速度,渐渐为了省力就变成这样了。
陈轩南为此还大呼恶心,愤愤不平地问叶青溪:“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在鄙视我?说我脑子笨,转得慢?”
叶青溪收回思绪,感觉随着颠簸看字有点费劲,便想收起来。
纸张在她腿上被对折,上方的字迹尽数被掩去,只剩下落款处右下角的一行日期:【2015。10。23】
突然间,她的视线被那几个数字牢牢黏住,尤其是那两个2。
它们像是浮在海面上,底下的横是一道优美的波浪线。
*
时光在那一瞬张开五爪,猝不及防将她拉回最不敢面对的那段日子。
十年前。
仙源市人民医院,消毒水味贯穿了整个走廊,人员来来往往,脚步匆忙。
林幸香躺在病床上,周围挤挤挨挨也全是人。
在晕过去的间隙里,有人打电话到她的手机上。
那手机保管在叶青溪手里,她正独自坐在病床外走廊的座椅上。
因为太吵闹,她也是过了一阵子才意识到手里的手机在响。
“喂?”她麻木地接起来。
“叶怀江妈妈你好啊,我是他班主任,叶怀江这几天怎麽样了?身体有没有好转?”
她一时间愣在那里,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突然有人从她手里把手机抽走,用一种冷静的语气道:“叶怀江不在了。”
如今她早忘了那是谁,大约是她姑姑,或者是别的什麽亲戚。但那种介于悲痛与冷漠间的语气,令她记忆犹新。
班主任困惑道:“不在了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