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再往下,他瞧见房顶上伶仃地坐了一个人。
月色清辉轻而易举地便能照亮她。
那不是旁人,正是他们一家人这些天来苦心孤诣想要整治的对象——付昭。
可是丶可是她现在却在什麽地方?
在那一轮不知是雪色弯月丶还是红色血轮的下面安闲坐着?!
“啊啊啊啊——”付明再也忍受不了,尖声啸叫起来,抱头鼠窜,惹得仆役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二公子难道又犯病了?怎麽又叫起来了?”一女子疑惑地嘀嘀咕咕。
“哎呀哎呀,快点去给二公子送药去,老爷这都出血了,他叫什麽叫?”
“……你们全部弄错了!尖叫的人不是二公子啊!二公子好端端的呢,他没哭也没叫!”
“是大公子!”
衆人这才愕然,诧异地发现,方才那个“疯魔”一般叫声的来源,竟然是大公子付明!
她们难以置信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个家,最近究竟是怎麽了?
付昭仍旧坐在砖瓦上,吹着微凉的夜风。
地上的烦嚣与她无关,她只是心乱如麻。
但是……她做了,那又如何呢?
她就是抄起了那个烛台,而已。
***
“哗啦”一声,帛卷撕裂声混着木轴转动的咯吱,二十馀幅素绢自梁上倾泻,如银河倒悬一般。
这一幅幅素绢,便是一幅幅书法作品。
这些书法作品在青砖上成堆地铺展开来,乍看个个金鈎铁画丶墨字如虬龙盘曲于云间;有的笔锋凌厉,墨韵酣畅挥斥方遒……但仔细一看,这些字虽然大部分各自的主题不同,却让人生疑。
晓月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麽多的书法作品在面前铺陈开来——她只是惦记着时间,现在京中溽热未消,她只是想进来看看家主大人的冰鉴是不是该换了。
不过,晓月却不曾想到,自己进来,却瞧见了这样一幕。
难不成是家主大人正在练习书法?家主大人工于书画她知晓,但是至于这麽大费周章吗?
正当晓月疑心时,慕兰时瞥了她一眼,叫她道:“晓月,过来瞧瞧,你觉得这些字如何?”
这些字如何?
晓月心跳如鼓,不知慕兰时这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是想让她夸好,还是不让她夸好?
“呃……”晓月结结巴巴,没说完整的话,眼睛却是一刻不停地在那些书画作品上面描摹。
慕兰时体察出她的别扭,语气愈发淡了,安慰她道:“你觉得这些字写得怎麽样,说就是了。”
晓月这才勉强定了定心神。她虽然书法造诣不算深厚,但是也接触过,这二十馀幅字,真让她发自内心地说一句麽?
“回大人的话,婢女以为,这些字是写得极好的。”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晓月不能从慕兰时的话中察觉她的态度。喜欢还是讨厌?她不知道。
但是这些字的确厉害,像是出自书法名家之手。
“而且……这些字,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吧?”晓月斟酌着又补充了一句,一边用眼角馀光不住瞟慕兰时。
慕兰时却出乎意料地笑了:“正是如此,你观察得不错嘛。这些字,的确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晓月在心里面暗暗地松了口气。
虽然家主大人从来也没怎麽苛责过她,但是自从慕兰时从大小姐变成家主後,手段雷厉风行了许多,能不得罪便不得罪吧。
“可是,既然是同一个人,他为何反复写了这麽多?”晓月平静下来後,观察得更敏锐了些,指向其中两幅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这两两幅字,难道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她这个角度,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