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发沾沾自喜丶愈发乐不可支。
付昭在惶惶然中,看见一个皮肤皲裂丶形容枯槁的老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怎麽,你是对我有怨气麽?”
“我方才对你做的事情,有何不妥麽?”
……
魔音贯耳。
付昭听得惶惶,耳畔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眼前如坠云雾,如是蒙着一层可怕的阴翳。
她每根骨头都快凉透了。
付昭听见那颤巍巍的声音在蛊惑她:“怎麽,你觉得老夫方才所作所为不妥麽?哪里不妥?”
这样的事情难道是妥当的麽?
付昭咬唇,思绪骤然飘过了这个寥廓丶静谧的夜晚。
她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羞辱,也不仅仅来于他,也来源于她的三个兄弟。
但这些让人沮丧丶让人难以擡头的记忆没有在付昭眼前盘桓许久。
她只能听见临行前戚映珠对她的嘱托。让她像她一样。
……像她哪样呢?付昭脑中不太清明,但是她知道,自己得知东家名号,便是因为她那堪称大无畏的举动。
自此离开了戚氏,也没有去徐沅家中。
——会怎麽样呢?她不仅没有死,甚至活得好好的。
那麽,同理。
付昭想着,再望向那双沉浊如铅的眼睛时,勇气渐渐取代了心头惶悚。
她摸啊磨摸,摸到方才付老爷子狠狠砸向她的烛台。
不会怎样的。
因为这本就很“妥帖”,不是麽?
付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内最後清明的时刻,她清楚地看见他瞪大的眼瞳。
里面尽数写着不可思议。
***
这事到底有什麽好不可思议的呢?
明明,他自己也说,这事并无不妥之处。
她只不过,照着他做过的事情做了一遍罢了。
付昭彼时看着烛台上面落满的淋漓鲜血,忽觉恍然。
她不知道自己会怎麽样。
伴随着一声哀哀的锐利叫声,付昭选择往房顶上奔逃而去。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今夜月色皎洁,还能给她以一种平衡丶安定的心绪感受。
她抵着头,看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却因为这种事情再度活络起来——
“快快快,老爷的腹部出血了!”
“怎麽出血的?”
“好像是被什麽东西砸了一下,哎呀,这是怎麽一回事啊?这也太不小心了!”
“还好只是腹部……没事的没事的!去叫大夫了吗?我也能看!”
声喧人沸。
付明混杂在其中,脑内如炸开一团浆糊一般,粘腻得不清不楚。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弯镰月,泛着浸骨冷白的月。
……他今日,就从这诡异的皎洁中看出几分恐怖。
他可怕的设想居然成真了,那些在心底反复推演的凶兆,正随着夜色的浓重在眸中次第铺展。
眼前皎洁的月亮渐渐地扭曲成一轮血月,正是他今日惶惶然时,所预设的“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