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大
北师大物理系的走廊里,秦俊松抱着实验器材的手顿了顿。公告栏上“方婷宜中文系助教”的名字旁,贴着张钢笔字写的课程表,笔锋凌厉里带着点娟秀,像极了她在擂台上收势时的弧度。
“秦老师?”身後的学生戳了戳他的白大褂,“您不是北大的高材生吗?怎麽来我们这当助教啦?”他低头调整眼镜,耳尖在走廊灯光下泛出浅红:“课题合作……顺便看看。”
话音未落,方婷宜抱着作业本从楼梯口拐进来,米白色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练习元武道时留下的浅淡疤痕。“秦助教?”她挑眉时,发尾扫过锁骨,“听说北大的天才来我们系‘扶贫’了?”
秦俊松怀里的三棱镜突然滑落,被她眼疾手快接住。阳光透过镜片在墙上投出彩虹,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不是扶贫。”他的声音比实验室的蒸馏水还轻,“是……想来听听你的课。”
方婷宜突然笑出声,把三棱镜塞进他口袋:“下午有《现代诗鉴赏》,讲萧玥的《野草疯长》,敢来吗?”她转身时,针织衫下摆扫过他的白大褂,带起一阵洗衣液混着墨香的风。
阶梯教室的後排,秦俊松摊开的笔记本上,公式旁边多了行娟秀的字迹——是方婷宜趁他低头记笔记时写的:“你的心跳声,在诗里超标了哦。”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消防通道里的应急灯,想起钛合金指节套内侧的星图。
原来新的心跳领域,不在擂台上的鼓点里,而在讲台下的笔尖轻触中,在走廊里突然静止的空气里,在两个聪明人假装讨论课题,却偷偷用馀光描摹对方轮廓的每个瞬间。
下课铃响时,方婷宜被学生围住提问,秦俊松默默帮她整理好散落的教案。阳光穿过窗户,在教案本上投下他的影子,像只安静守护的鸟。她回头时撞进他眼里,忽然明白——所谓缘分,从来不是狭路相逢的较量,是当你在讲台上传道授业,总有个人,把心跳调成与你板书同步的频率。
走廊尽头的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缠住两人并肩而行的脚步。秦俊松望着她镜片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星轨与诗行的碰撞,关于白大褂与针织衫的温差,都不及此刻真实的心动——就像他口袋里的三棱镜,她教案里的诗稿,还有两人之间,永远嫌不够近的距离。
《现代诗鉴赏》的课後,方婷宜抱着教案往办公室走,秦俊松跟在後面半步,手里拎着她落在讲台上的保温杯。走廊里的公告栏换了新内容,中文系的诗歌征文啓事旁,贴着物理系的星空摄影展海报,秦俊松的作品排在首位,拍的是猎户座星云,底下标着行小字:“观测于方婷宜练拳的武道馆天台”。
“你偷换概念。”方婷宜忽然停下,指着海报笑,“那天我明明在练侧踢,你说要拍‘运动中的星体轨迹’。”秦俊松把保温杯递过去,耳尖红得像被星云染红:“你的动作幅度,确实比星体运动更难捕捉。”这话让方婷宜的镜片都蒙上了层水汽,她转身快步往前走,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办公室的灯是暖黄色的,方婷宜刚翻开教案,就见秦俊松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不是什麽贵重物件,是枚用光谱玻璃做的书签,折射出的光斑落在教案本上,正好映在萧玥的诗句旁:“野草的心跳,比星轨更执着。”
“物理系的浪漫?”方婷宜捏着书签笑,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面。秦俊松忽然从笔记本里抽出张纸,上面是道复杂的波动方程,解的最後一行写着:“此曲线拟合方婷宜讲课的语调起伏”。
这时走廊传来学生的笑声,是夏诺言带着几个新生来交征文稿,路过时故意咳嗽两声:“秦老师的方程,解的是爱情吧?”方婷宜把书签藏进教案,秦俊松却大大方方把方程纸推到她面前:“确实,变量是你。”
傍晚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走廊地砖上,像两条逐渐靠近的星轨。方婷宜讲起下周要带学生去萧玥的工作室采风,秦俊松立刻说:“我可以申请课题合作,研究诗歌语言的声波频率。”她擡头时,撞进他眼里的光,比任何星云都亮。
路过公告栏时,方婷宜忽然踮脚,在物理系的海报旁贴了张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诗里的星,比望远镜里的更烫。”秦俊松看着那行字,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这次没有应急灯,没有钛合金指节套,只有真实的温度,在走廊里悄悄漫开来。
後来学生们发现,物理系的实验室总飘着墨香,秦俊松的白大褂口袋里,永远装着方婷宜的诗集;而中文系的讲台上,偶尔会出现光谱玻璃做的镇纸,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彩虹,像极了两个聪明人,终于学会把“较量”,写成“相守”的模样。
秦笛去北师大找秦俊松玩儿,碰见了方廷皓。
秦笛踩着北师大物理系走廊的阳光往里走时,正撞见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倚在公告栏前。对方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落在“方婷宜中文系助教”那行字上,眉峰拧得像打了个结——那股子又傲又闷的劲儿,秦笛一看就知道是方家的人。
“方廷皓?”她擡手把墨镜推到头顶,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在光里泛着冷白,“你妹妹在讲《野草疯长》,不去听课,在这儿当门神?”
男人猛地回头,眼里的锐利撞上她的笑,忽然松了肩:“秦笛?你怎麽在这儿。”他把烟揣回兜里,语气里的戒备褪了大半,“我来送份文件,顺便……看看她。”
“顺便?”秦笛往楼梯口瞥了眼,方婷宜的笑声正顺着风飘下来,混着秦俊松温吞的回应,“你那‘顺便’的眼神,比你当年打元武道时还狠。”
方廷皓没接话,只是盯着走廊尽头的光晕。那里有两个身影正并肩走来,方婷宜手里挥着张纸,秦俊松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点墨痕——不用问也知道,准是又凑在一起“讨论课题”。
“看见没?”秦笛撞了撞他的胳膊,“你妹那野草劲儿,就该配棵会弯腰的松树。”她话音刚落,就见方婷宜转身时,秦俊松下意识伸手挡了下她身後的门框,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方廷皓的喉结动了动,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点无奈的释然:“小时候她练拳摔破膝盖,哭着喊要赢遍所有人。现在……”他望着那两个越走越近的身影,“赢不赢的,好像也没那麽重要了。”
秦笛看着他眼里的柔软,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武道馆见过的少年。那时方廷皓总把“输赢”挂在嘴边,如今西装革履站在这里,倒比谁都明白,有些守护,从来不用拳头说话。
方婷宜看见他们时眼睛一亮,秦俊松的目光则落在秦笛旗袍上的玫瑰刺绣上,像是认出了这是萧玥诗里写过的纹样。“哥?”方婷宜走过来,手里的纸是首新写的诗,“你怎麽来了?”
“送赞助合同。”方廷皓把文件递过去,目光扫过秦俊松时,带着点长辈式的审视,却终究化作句,“秦老师,我妹脾气急,多担待。”
秦俊松刚要应声,就被方婷宜拽了把胳膊:“他担待我?明明是我在教他怎麽读‘花血鬼哭我绽放’。”秦笛在旁边笑得直颤,看着这两对人站在走廊里,忽然觉得北师大的阳光都比别处暖——
原来骄傲的鹰会收起利爪,锋利的草会遇上松土,而那些看似不搭的组合,早在命运里,悄悄写好了相生的注脚。
方廷皓被方婷宜拉着去办公室看新写的诗时,秦笛拽住了想跟上去的秦俊松。走廊的风掀起她旗袍的下摆,露出脚踝上条细巧的银链,坠着枚小小的星轨吊坠——是当年秦俊松用实验室边角料给她做的。
“你这木头,”秦笛戳了戳他的白大褂,“没看出来方廷皓那眼神吗?明着审你,暗着放行了。”秦俊松推了推眼镜,耳尖红得更厉害:“我……准备下周请他吃饭。”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上面列着菜谱,旁边标着“方婷宜说她哥爱吃的”,字迹工整得像实验报告。
秦笛看着那纸条笑出声:“物理系的追人套路,连未来大舅子都要做数据分析?”正说着,办公室里传来方婷宜的笑声,夹杂着方廷皓的咳嗽声,大概是被诗里的句子呛到了。
傍晚四人去食堂吃饭,方廷皓非要坐靠窗的位置,理由是“方便看妹妹有没有被欺负”。结果全程都在听秦笛讲秦俊松小时候的糗事——比如把星空图错标成元素周期表,被老师罚抄一百遍。
“他啊,”秦笛夹了块排骨给方廷皓,“看着高冷,其实连给女生递情书都要算概率。”方婷宜眼睛一亮,踢了踢秦俊松的脚踝:“真的?那给我的波动方程,算过成功率吗?”
秦俊松的脸瞬间红透,埋头扒饭的样子逗得方廷皓都笑了。他放下筷子,忽然正经起来:“说真的,秦老师,我妹看着厉害,其实……”话没说完就被方婷宜打断:“哥!”她转头瞪秦俊松,眼里却藏着笑,“别听他的,我可凶了。”
秦俊松忽然擡头,目光清亮:“我知道。但我觉得,她的凶里带着光。”
这句话让整个餐桌都静了静。方廷皓看着秦俊松眼里的认真,忽然端起茶杯:“敬光。”秦笛笑着跟他碰杯,方婷宜低头抿着汤,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後来方廷皓每次来北师大,都会绕去物理系的实验室。有时是送方婷宜落在家里的围巾,有时只是借口看看赞助项目的进展,却总在门口站一会儿,看着秦俊松帮方婷宜调试投影仪,看着她趴在实验台上改诗稿,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某次他撞见秦俊松在给方婷宜贴防疲劳的眼贴,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光谱仪。方婷宜闭着眼嘟囔:“你这手法,不去当理疗师可惜了。”秦俊松没说话,只是指尖在她太阳xue轻轻按了按,那力道,和方婷宜小时候摔破膝盖时,他笨拙地帮她涂药水的力度,一模一样。
方廷皓转身离开时,嘴角忍不住扬了扬。走廊的公告栏上,中文系的诗歌获奖名单旁,贴着物理系的科研成果公示,秦俊松的名字後面,跟着行小字:“合作方:中文系方婷宜”。
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食堂的饭菜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方廷皓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不是把她护在羽翼下,是看着她飞向对的人,看着她眼里的光,比从前更亮。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只需要在她回头时,笑着说句“早知道你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