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弦鸣
云栖阁的夜雨总带着草木的腥气,顺着竹林缝隙淌下来,打在禁地的石门上,发出“嗒嗒”的响,像有人在门外叩击,带着十年未散的寒意。
谢砚冰靠在顾承煜怀里,後背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顾承煜玄色的外袍。半个时辰前,顾明远的残馀势力突袭云栖阁,为首的是顾明远的义子顾无常,手里握着淬了“蚀灵散”的弯刀——那刀划破谢砚冰後背时,灵力像被点燃的纸,瞬间溃散了大半。
“还疼吗?”顾承煜的声音发颤,指尖在他後背的伤处悬着不敢碰。血契的朱砂痣在两人相贴的掌心亮得发白,谢砚冰的痛正顺着血契往他身上漫,心口像被钝刀割着,连呼吸都带着腥甜。
谢砚冰摇摇头,指尖却攥紧了他的衣襟。禁地里的夜明珠被风吹得摇晃,光晕落在石台上的“长风”琴上,断弦在微光里轻轻颤动,像在呼应他紊乱的灵力。“顾无常说……他们要的不是琴谱,是你的命。”他的声音很轻,气若游丝,“说你是前朝馀孽,不配活在昭明的天下。”
顾承煜的喉结滚了滚,将他抱得更紧。龙纹血的灵力顺着手臂往谢砚冰体内涌,却在触到“蚀灵散”的地方炸开白烟,疼得谢砚冰闷哼一声。“他们怕的不是我,是《九霄琴谱》的力量。”他低头,在谢砚冰的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带着血腥味的温柔,“怕我们解开断弦咒,怕这天下真的落到我们手里。”
谢砚冰的指尖在他腰侧的旧伤上划了圈——那里是淮水挡刀留下的疤,至今还能摸到凹陷的痕迹。“解开断弦咒……是不是要你的血?”他想起父亲手记里的“唯顾氏血脉可解”,想起溯音诀里顾长风倒下时的血,心脏突然一缩。
顾承煜没回答,只是将他往石台上放了放,转身走向石室中央的阵法。那是用灵力刻在地面的纹路,与《九霄琴谱》残卷上的阵法完全吻合,边角的琴纹里还留着谢临渊的灵力印记,淡青如旧。
“你干什麽?”谢砚冰想伸手拉他,後背的伤口却突然撕裂,疼得他眼前发黑。
顾承煜回头时,眼底的红血丝比夜明珠还亮。他解开外袍,露出胸口的断弦胎记,指尖在胎记上划开道小口,金红的龙纹血立刻涌出来,滴在阵法中央的凹槽里。“我试过用龙纹血激活阵法,”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谢砚冰听,也像在说给石台上的“长风”琴听,“在商隐楼的禁地试过三次,都失败了。父亲的手记说‘阵需双灵,缺一不可’,我一直不明白……”
血珠在凹槽里积成小小的水洼,阵法却毫无反应,连最基础的灵力波动都没有。顾承煜的脸色白了白,又划开一道伤口,龙纹血顺着纹路漫开,在地面凝成金红的溪流,却始终冲不开阵法的沉寂。
“别试了……”谢砚冰撑着坐起来,後背的血浸透了石台上的布垫,“断弦咒是我父亲设的,或许……或许要云栖阁的血才行。”他擡起手,想往自己指尖划,却被顾承煜厉声喝止。
“不准!”顾承煜冲过来按住他的手,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滴出血,“你的灵力已经快溃散了,再流血就是找死!谢砚冰,你若敢伤自己,我就……”
“你就怎样?”谢砚冰看着他急红的眼,突然笑了,指尖在他手背上的血契印记上轻轻一按,“杀了我?还是陪我一起死?顾承煜,我们有血契,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你想让我们死在这禁地里,连断弦咒都解不开?”
顾承煜的手僵住了。他看着谢砚冰苍白却坚定的脸,看着他後背不断渗出的血(染红了石台上的琴谱残卷),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懦夫——明明说过要护他,却连让他活下去的办法都找不到。
“阵法的凹槽……是不是要两种血?”谢砚冰的目光落在阵法中央,那里的凹槽是两个交缠的琴纹,像两根拧在一起的弦,“你看,这纹路一边是龙纹,一边是冰棱梅——是你的血,和我的血。”
顾承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他竟没注意,阵法的纹路根本不是单一的凹槽,而是两个交织的脉络,龙纹里藏着冰棱梅的暗纹,冰棱梅里缠着龙纹的碎痕,像谁用灵力一笔一划刻下的“共生”。
“可你的伤……”
“死不了。”谢砚冰抽出他腰间的匕首,在自己指尖划了道小口。淡青的血珠涌出来时,他没看伤口,只是盯着顾承煜的眼睛,“顾承煜,你说过要山河为聘,说过要回云栖阁看冰棱梅——你不能骗我。”
顾承煜的喉间发紧,接过匕首,再次划破自己的指尖。金红与淡青的血珠在他掌心相遇,像两滴终于找到归宿的泪。他抱着谢砚冰走到阵法中央,将两人的血一起滴进凹槽里——
血珠落下的瞬间,阵法突然亮起刺目的光!
金红与淡青的灵力顺着纹路漫开,在石室里凝成巨大的光茧,将两人裹在中央。谢砚冰後背的伤口传来灼痛,却又有股温和的灵力顺着血契涌进来,修补着溃散的经脉。他看见光茧外浮现出无数画面:
是谢临渊和顾长风在竹林里合奏,琴音里的灵力缠成红绳;
是两人在禁地里刻阵法,指尖的血滴在凹槽里,相视而笑;
是谢临渊临终前,将半块玉佩塞进顾长风手里,嘴唇动着,像在说“护好他们”;
最後定格的画面,是两个婴儿躺在云栖阁的摇篮里,後背都有小小的断弦胎记,谢临渊用灵力在他们胎记上各点了一下,淡青与金红的光在胎记上轻轻一碰,漾开圈温柔的涟漪。
“原来……”谢砚冰的声音在光茧里发颤,眼眶突然湿了,“断弦胎记不是血誓,是他们给我们的印记。”
顾承煜的指尖抚过他後背的胎记,那里的光正与自己胸口的胎记共振,像两颗同步跳动的心脏。“阵需双灵,缺一不可……”他终于懂了父亲手记里的话,“不是指龙纹血和冰棱梅血,是指我们——是指有这对胎记的人,是指……”
他的话没说完,光茧突然剧烈收缩!
阵法中央的凹槽里,两族的血突然凝成两把光剑,直刺两人的断弦胎记!谢砚冰的灵力瞬间溃散,後背的伤口炸开血花,他看见顾承煜的脸色也白了,却在光剑刺来的瞬间,将他往身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