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父亲给的是假谱。
原来父亲到死都在护着顾承煜的父亲。
原来真正的凶手,是顾明远。
可顾承煜知道吗?
他想起顾承煜後颈的龙纹刺青,想起他说“我要的是昭明的王座”,想起他带着琴谱消失的决绝——若他知道父亲是被顾明远所杀,为何还要留在商隐楼?为何还要和顾明远虚与委蛇?为何……不告诉自己真相?
“呵……”谢砚冰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涩。他将血书按在案上,目光落在书房角落的琴架上——那里摆着把未完成的古琴,是父亲生前提及的“承砚琴”,琴身已近完工,只差最後一道漆。
他走过去,指尖抚过琴身的凹槽。父亲说过,这琴要等他和“命定之人”一起完成,琴名“承砚”,取“承前啓後,砚墨同心”之意。那时他不懂,现在看着这琴,突然觉得讽刺——父亲期盼的“同心”,竟成了如今的“血仇”。
窗外的竹影突然晃了晃。
谢砚冰瞬间转身,软剑在手中划出银弧。剑气劈开窗纸的瞬间,他看见一道黑影从廊下闪过,衣袂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血腥——是杀手的气息。
“谁?”谢砚冰的声音冷得像雨,左肩的伤疤被灵力牵动,疼得他指尖发麻,却死死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没有回应。只有竹枝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像谁在暗处屏住了呼吸。
谢砚冰走到窗边,撩开破损的窗纸。廊下的青石板上有几滴未干的血,暗红的,带着极淡的药味——是顾明远常用的“凝血散”。
影卫。
他认得这痕迹。父亲生前跟他说过,顾明远养的影卫受伤後必用这药,血腥味里会带着点苦杏仁味。
他们来杀他?还是来抢父亲的遗物?
谢砚冰的目光扫过案上的血书,突然明白了。顾明远知道父亲留了东西,怕他发现真相,所以派影卫来灭口。
他将血书贴身藏好,又把那把未完成的“承砚琴”推进暗格。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墙角,抽出藏在那里的另一把软剑——是父亲的佩剑“寒川”,剑鞘上刻着云栖阁的冰棱梅。
“既然来了,就别藏了。”谢砚冰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出来一战。”
廊外的竹影动了动。三道黑影像鬼魅般落地,黑衣黑巾,只露出双淬了毒的眼,手里的短刀在雨里泛着冷光。为首的影卫盯着谢砚冰,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谢阁主,识相的就把谢长风的遗物交出来,还能留个全尸。”
谢长风。父亲的字。
谢砚冰的剑尖微微擡起,冰棱剑气在他周身凝聚。左肩的疼越来越清晰,却让他的眼神更亮:“想要遗物?得问问我手里的剑。”
影卫没再废话,三道短刀同时刺来。刀风裹挟着毒粉,谢砚冰侧身避开时,馀光瞥见影卫腰间的令牌——乌鸦纹下刻着个“明”字,是顾明远的私卫。
他的剑刃与影卫的短刀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灵力运转时,经脉里的“牵机引”毒开始作乱,疼得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不肯退。他想起父亲血书里的“护砚冰周全”,想起阿松他们的坟,想起顾承煜那句没说出口的“等我”——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顾明远的爪牙手里。
激斗间,一道冷箭突然从窗外射来,直指影卫後心。箭簇泛着淡金,是龙纹血淬过的箭——是顾承煜的暗卫!
影卫猝不及防,被箭穿胸而过。剩下两人对视一眼,想撤退时,又有几道箭影射来,将他们困在廊下。谢砚冰抓住机会,软剑刺穿最後一个影卫的咽喉。
雨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谢砚冰握紧剑转身,看见个穿黑衣的少女站在廊下,对他拱手:“谢阁主,我家公子让属下护您周全。”是阿霜。
谢砚冰的剑尖没放下:“顾承煜让你来的?”
“是。”阿霜的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左肩,“公子说,若您不愿见他,属下便在云栖阁外守着,绝不让顾明远的人再靠近半步。”
谢砚冰看着阿霜手里的弓,箭囊里的箭果然都淬了龙纹血。他突然想起父亲手记里的话“承煜那孩子……若我与长风有不测,望这孩子能护砚冰周全”。
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跨越生死,由父辈传到子辈。
“告诉他。”谢砚冰收回剑,声音冷得像雨,“我不需要他护。他欠云栖阁的,我会亲自去商隐楼讨。”
阿霜愣了愣,终究还是应了声“是”,转身隐入竹影。
书房里又只剩雨声。谢砚冰靠在门框上,看着廊下影卫的尸体,突然觉得很累。他掏出贴身的血书,指尖在“承煜那孩子”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顾承煜。
你到底知道多少?
你留在商隐楼,是为了夺权,还是为了替父报仇?
你说的“等我”,到底是为了还债,还是为了别的?
雨还在下,像永远不会停。谢砚冰望着商隐楼的方向,那里的夜色比云栖阁更浓,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答案。但他知道,他必须去一趟商隐楼——不是为了顾承煜的“解释”,是为了父亲的血书,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弄清楚,这盘父辈留下的棋,到底该怎麽下。
他摸了摸暗格里的“承砚琴”。琴还在,希望就在。
而商隐楼的书房里,顾承煜看着阿霜传回的字条,指尖在“亲自去商隐楼讨”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晃动的影,像藏着翻涌的情绪。
“好。”他对着字条低声说,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苦涩,“我等你。”
秦淮河的船灯依旧亮着,云栖阁的雨还在下。两条本已错开的命运线,在父辈的血书和未说尽的承诺里,正悄悄往一处靠拢。只是前路风雨未停,谁也不知道,这次重逢会是剑拔弩张,还是另一场羁绊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