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冰的心头一沉。他看着图上的左三格,果然没标注任何机关。苏挽月为什麽不告诉他?是忘了,还是……
“她或许是忘了。”谢砚冰的声音有些干涩。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顾承煜的轻笑声:“或许吧。”他顿了顿,补充道,“琴室见。记得带上剑。”
油灯的光在墙上投下谢砚冰的影子,他握着机关图的手微微发颤。小时候的记忆和眼前的疑虑搅在一起,像团乱麻。他想起苏挽月发红的眼角,想起她没说出口的话,突然觉得这千机阁的夜,比云栖阁的竹林还冷。
琴室在阁楼顶层。和云栖阁的琴室不同,这里的琴是机关琴,琴身嵌着齿轮,旁边放着架机关筝,据说能和琴合奏。苏挽月已经在琴前坐下,穿件月白襦裙,手里拿着支玉簪,正轻轻拨动琴弦——琴弦发出清越的音,竟让墙角的木鸢扇动了下翅膀。
“砚冰哥,你看,这是我新做的机关琴,能引动周围的机关。”苏挽月的笑容很亮,像小时候那样,“你弹段《梅花三弄》试试?看看能不能让木鸢飞起来。”
谢砚冰没动。他的目光落在琴後的书架上——左三格的位置空着,显然是密室的入口。
“先找琴谱吧。”谢砚冰的声音很淡。
苏挽月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起身让开:“暗门的机关在琴底,你按第三根弦的琴柱,就能打开。”
谢砚冰走到琴前,指尖刚碰到琴柱,就听见顾承煜的声音:“等等。”
顾承煜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支银簪——是刚才从侍女头上“借”的,说“试试机关用”。他走到琴前,用银簪轻轻拨动第三根弦的琴柱,果然听见“咔哒”声,书架左三格的位置弹出个暗盒,盒里放着卷琴谱,正是第六卷的後半部。
可就在暗盒弹出的瞬间,盒底突然射出几支银针,泛着蓝汪汪的光——顾承煜眼疾手快,用银簪挡开,银针“叮”地钉在墙上,针尖渗出黑血。
苏挽月的脸色白了:“我……我不知道会这样!父亲没说有针!”
谢砚冰看着墙上的银针,又看向苏挽月发白的脸,突然觉得很累。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暗盒里的琴谱,指尖碰到纸页时,琴谱突然发出“嗡”的轻响——是灵力共鸣,琴谱里藏着的灵力,竟和顾承煜的龙纹血同源。
“找到了。”谢砚冰把琴谱收好,转身往外走,“我们该走了。”
顾承煜看了苏挽月一眼,她的眼眶红了,像要哭出来,却终究没说什麽。他快步跟上谢砚冰,走到琴室门口时,听见身後传来木鸢起飞的声音——不是一只,是很多只,像在给什麽人报信。
“顾明远的人应该快到了。”顾承煜的声音沉了些,“苏阁主这出‘借琴谱’,原来是为了把我们困在这里。”
谢砚冰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看了眼琴室的方向,月光从窗里透出来,照亮了苏挽月站在琴前的背影,像幅被遗忘的旧画。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犹豫。
两匹乌骓马在夜色里疾驰。谢砚冰握着缰绳的手很稳,琴谱被他贴身藏着,能感受到纸页的温热——那是灵力共鸣的温度,像顾承煜指尖的暖。
“她为什麽要这麽做?”谢砚冰突然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顾承煜勒住马,和他并肩而行:“或许是怕你找到真相,或许是……”他顿了顿,没说下去。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比如“她喜欢你”,比如“她怕你和我走得太近”。
谢砚冰没追问。他看着远处千机阁的方向,那里已经亮起火光,显然是顾明远的人到了。他想起苏挽月发间的玉簪,想起她没说出口的话,突然觉得有些缘分就像琴上的断弦,就算接起来,也弹不出原来的音了。
“前面有个破庙,我们去那里歇脚。”顾承煜指着前方的山坳,“等天亮再走。”
破庙里积着厚厚的灰,却还算干燥。顾承煜生了堆火,火光映着两人的脸。谢砚冰拿出琴谱,借着火光翻看——第六卷的後半部不仅有琴谱,还有段注解:“灵力阵法需两族血契,以承砚琴为引,方能激活。血契之时,琴音会映出前世记忆。”
“前世记忆?”谢砚冰的指尖在注解上顿了顿。
“我父亲的手记里写过。”顾承煜添了根柴,火苗“噼啪”响,“说‘承砚’二族有轮回的羁绊,每一世都会相遇,只是记忆被封印了,需用血契解开。”他看着谢砚冰,“你信轮回吗?”
谢砚冰的目光落在火堆旁的冰棱梅酱上,罐子被火烤得有些烫,渗出点甜香。他想起小时候在云栖阁,也曾和顾承煜这样坐在火堆旁——不对,那不是顾承煜,是个穿宝蓝衫的少年,眉眼和顾承煜很像,正抢他手里的梅酱吃。
那个画面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不知道。”谢砚冰避开他的目光,“先看看琴谱吧。”
顾承煜没再问。他看着谢砚冰泛红的耳根,想起刚才在千机阁,谢砚冰挡在他身前避开银针的样子——明明自己也怕,却还是把他护在身後。这样的默契,不像只认识几天,倒像认识了很久,久到刻进了骨里。
火堆渐渐小了。谢砚冰靠在墙根打盹,手里还攥着琴谱。顾承煜脱下自己的锦袍,轻轻盖在他身上——锦袍上还带着龙纹血的暖意,能挡点山夜的寒。
他看着谢砚冰的睡颜,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着浅影,像只安静的蝶。破庙外传来风吹树叶的声响,像琴音的馀韵。顾承煜的指尖在火堆旁轻轻敲着,像在弹段没谱的调子——他突然觉得,不管有没有前世,这辈子能遇到谢砚冰,就够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谢砚冰醒了。身上的锦袍带着淡淡的檀香,火堆旁放着块烤热的竹叶糕,是顾承煜半夜起来烤的,还冒着热气。
“醒了?”顾承煜靠在对面的墙根,手里拿着那卷琴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这糕热过,能直接吃。”
谢砚冰拿起竹叶糕,咬了一口。豆沙混着竹香,暖得从舌尖一直热到心口。他看着顾承煜眼底的青黑,突然想起昨晚他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袍,想起他挡开银针的动作,指尖有些发颤。
“你没睡?”
“睡了会儿。”顾承煜笑了笑,眼尾的青黑让他添了点倦意,却更显柔和,“琴谱看完了,血契需要我们的血滴在‘承砚琴’上,还要合奏《九霄琴谱》的总纲。”
谢砚冰的心跳漏了一拍。血契——意味着要再次取血,意味着要更亲密的灵力交融。他想起在云栖阁琴室,两人指尖相触时的灵力共鸣,脸颊突然有些发烫。
“等回去再说吧。”谢砚冰别过脸,起身拍了拍锦袍上的灰,“该走了。”
顾承煜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再逗他,只是拿起琴谱,快步跟了上去。两匹乌骓马再次踏上归途,晨光穿过云层,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琴谱上最和谐的那组和弦。
谢砚冰回头看了眼千机阁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熄灭,像场没做完的梦。他知道,从离开千机阁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已经变了——他和苏挽月的旧情,像被风吹散的烟;而他和顾承煜的羁绊,却像琴上的弦,越弹越紧,再也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