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谢庭玄死了,你能看看我吗?
薛曙憋得嘴皮子都要咬破了,还是忍住没说。只酸不溜秋丶孔雀开屏一般说了句:“本世子当然不比旁的男人差。”
他在暗示,但林春澹显然并没听出来。
他不免有些郁闷。
……
两人骑马行至西山寺前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山色空蒙,水雾般的雨丝将寺庙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寺内香客寥寥,只有雨水打在树枝上的沙沙声。寺墙和古树的颜色被冲刷得更加鲜明,中庭的香炉里,烟线盘旋而升,却被雨珠打碎,只留下一股幽香。
林春澹进了寺门便摘下斗笠,浑身湿漉漉地直奔宝雄大殿,跪在了香蒲上。
他擡眸望着满殿神佛,这是他第一次看向祂们。
他明明是不信神佛的,可伴随着後殿僧人的念经声丶木鱼声,声声入耳,他恍惚得到了救赎一般。
神佛们凝视着他,似乎能听见他心底的祷告一般。
几乎是无师自通一般,几乎能够与神灵相接一般,他磕了个头,喃喃道:“大人们,佛祖们,救救他吧,我什麽都愿意做。”
“救救他吧,我什麽都愿意做。”
无数次的轻声喃语,无数次的虔诚祷告……林春澹从前不信这些的,他年纪太轻,望见他人祷告时甚至会怀疑,会自负地认为那些人太蠢,神灵是不会拯救凡人的。
可此时此刻,他真正跪在这里,真的看向满殿神灵时,方知信念的力量。
他不自觉地想,是不是,只要他跪得久一些。
是不是,只要他的心足够诚恳,就能感动神佛。
祂们就能救下谢庭玄呢。
林春澹不知道,可万一呢?
人在绝境之中,是不会放弃一点点希望的,哪怕它虚无缥缈,哪怕数千万人都告诉你它是假的。
亦往矣。
薛曙在大殿一侧的檐下站了许久。他不相信这些,但看少年那样的祷告只觉心里很疼,见他久久不起身,想要劝他起来,至少去换件干的衣服。
可犹豫着无法开口时,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路过,笑着拦住他,冲着他摇了摇头。
薛曙只得闭上了嘴,静静地等着。
直至细雨停歇,直至蝉鸣蛙叫,直至暮色四合,夜色初上柳稍,林春澹还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捂得半干了,指尖被雨水泡得发皱,漂亮的眉头紧紧蹙着,不知是因疲累还是伤心。
薛曙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扯住少年,说:“别跪了。”
林春澹没动弹。
薛曙看他脸色比早晨初见时苍白了许多,心里针扎一样疼。又想到他这样折腾自己,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有些压不住怒火了,他低声道:“谢庭玄真的值得你如此吗?你冒着大雨,你朝神佛祷告,你不顾自己一点点,可他爹不还是将你关在门外。”
少年闻言,擡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态度明显执拗。
薛世子看着他苍白的唇,又见他隐隐发颤的膝盖,彻底被他气到了。他再顾不上什麽讨不讨好的了,直接强硬地将他从蒲团上拉起来。
抱住。
林春澹奋力地挣扎,但他原本力气就比不过薛曙,加上饿了一整天,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但薛曙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将他按在旁边的寺墙上,蹙眉问:“你到底为何如此执念。他要死是他的命,你在这里折磨自己有用吗,你求这些神啊佛啊的,有用吗?”
“有用。”林春澹执拗地说。他依旧挣扎着,但很快就没了力气,只能哑着声音道,“总之,跟你没关系。你快离开吧……”
“不关我事。”
男人不可置信地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猛然擡目,却望进少年那双失焦的浅色眼瞳中。
心里又酸又苦,像是在嘲讽自己一样,说:“你真的好绝情。”
对待喜爱之人,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可怎麽偏偏到他,就只剩下一句“没有关系”。
他喃喃说了句:“春澹,你不能这样。”
然後像是恢复了往日的面貌一样,扯了扯唇,笑得高傲又冷漠。
他捉住少年的下巴,强制他逃避的目光看向自己,语气十分残忍:“你还不如祈望谢庭玄死了,这样你才能一直记着他,觉得他是爱你的。因为他根本没将你当做|爱人,谢家人都是怪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眼中只有利益交换。谢庭玄也是这样,不然你以为他是如何年纪轻轻,当上一朝宰辅的。”
林春澹很少跟别人起冲突,多数是在心中腹诽。可一对上薛曙,他总是被惹得炸毛。
此刻也是,明明已经很累了,他却像是被点燃的炸药一样,砰地一声炸开。
攥紧拳头,琥珀色眼瞳里满是暴躁,他冷声道:“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