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猜测,但那攥着他衣服的手却禁不住收紧。少年嘴硬道:“你别胡说。”
但薛曙垂目,那双骄傲的眼睛里终于漫上点点由衷的笑意。他漫不经心地套话:“你告诉我呗。我们荣王府可是中立的,既非太子的拥趸,也不站在崔玉响那边。况且,本世子这辈子只想优哉游哉,根本懒得参与这些朝政党争。”
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他唯一抓心挠肺的是,谢庭玄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他要是真死了,那他和春澹好的机会岂不是又大了一些。
林春澹没再说话。
这更让薛曙确信了,随着距离谢府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愈发雀跃起来。
直到停在谢府正门前。
林春澹急匆匆地进府了,他却被门房拦在外面,说:“谢府如今不接外客。”
若是换做往日,薛世子早就眼睛长到头顶,叫嚣着让门房睁大狗眼看看,他是谁,竟敢拦他。
知不知道他是谁,他爹是谁,他全家是谁?
但今日,他一句话没说,就站在门前等待,还冲着门房说能够理解。
毕竟谢庭玄要死了嘛,死者为大。
虽然已经见不到少年的背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薛曙却还是大声地叫喊,春澹,我在府外等着你。
他站在马旁,想掩藏笑意。可一想到谢庭玄马上要死了,他就能捷足先登,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嘴角却怎麽都抑制不住地翘起来。
忍不住在内心虔诚祈祷:老天爷保佑,谢庭玄赶紧去死。
他薛曙财大气粗,肯定会给他多烧点纸钱的。
至于缺不缺德啥的,他本来就是混账二世祖,无事。
*
谢庭玄病重,府内到处乱七八糟的,下人们来回奔走,分不清是东宫的仆从还是谢府的。林春澹随手抓了一个,问她:“席侍卫在哪里?”
那婢女一见是他,神色惊讶。连忙道:“春澹少爷,您怎麽回来了?您不该回来的啊……”
她表情苦涩,“您不知道谢家主的厉害。自从他到了京城,府里被他搅得天翻地覆,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婢女说的是实话。谢府往日是席凌在管理,他一向对下人宽仁,府中的婢女小厮日子也很清闲快活。但自从谢泊来了之後,各种立规矩,整日冷着脸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们这些下人简直放肆,好日子过得太多了,竟如此散漫。
日日监督他们工作,庭院洒扫不准有一丝灰尘。端茶姿势也需纠正,一板一眼,再热的茶水都不许抖,抖了便要挨竹板。
规矩极严,下人们苦不堪言,却也只能私下聚在一起吐吐苦水,结果还被谢泊抓住,扣了银钱。
想起这些,婢女又是叹了口气,她喃喃道:“不知郎君何时能醒。”
闻言,林春澹皱紧眉,问:“那席凌呢?”
“谢家主进府首日便罚席凌跪了三个时辰。没过两天呢,又说他管教下人不严,将他幽禁屋中了。”
林春澹不明白怎麽会变成这样,刚想反问他们被这麽刁难,为何不想办法反抗。但一想到,这个世道原本就是孝道大于天。
虽然他觉得天下不该有这种道理,譬如林敬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却也要因着一句父亲便要压在他头顶。
可世道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当皇帝的也无法反抗。先帝之前曾两废太子,将当今圣上幽禁东宫。可後来新皇登基,却还要追封,祭祖时每每下跪,以示孝子之心。
谢泊做的再不是人事,却也是谢庭玄的父亲,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说什麽呢?
他挥挥手,没再多说,而是让那婢女继续去忙了。
自己则向着卧房所在的院落走去。
林春澹原本是想进卧房看一眼谢庭玄的。
但屋里吵吵嚷嚷的,许多太医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麽。下人们端着药材进进出出,他实在找不到进出的契机。
他抿紧唇,正欲透过窗户的缝隙先看一眼谢庭玄。
却不想,被谢泊的声音吓了一跳:“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们不是说庭玄的伤势无碍,养养就好了吗?”
张太医声音也很无奈,他满面愁容,颤巍巍道:“这,这我不知道啊。还未找出病因。”
旁边更年长的太医署长,赶忙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老张,你快将银针拿给我,看看现在施针,能不能将谢宰辅脑後的淤血清出来。”
“还有太子妃殿下送来的千年人参,灵芝呢,快去熬煮。”
林春澹听着这话,心都揪在了一起。原本想进去的心也就淡了,害怕打扰了太医施针。
他踮脚从窗内往里看,隐约见到床榻上的谢庭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