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禧又道:“尊主,您明日啓程向蓬莱吗?”
“是。”
“属下还有一事相求。”她道,“恳请明日尊主施展浮屠千里时,属下可再敬仰一二。”
浮屠千里为浮屠令第五层功法,分为千里飞身丶山河移形步,是御空而行与传送阵法,连系天地时空。
浮屠令并非密法,无需藏着掖着,能有所学便是天赋造化。
换言之,不怕死便可学,学了不死也是运气。
世人皆知魔修功法强劲罡硬,绝命阴险,其中以浮屠令最甚。浮屠令者,对敌对己皆是残忍狠毒,对敌置之死地而後快,对己置之死地而後生。
浮屠令前四层,浮屠死,浮屠杀,浮屠夺命,浮屠血祭,分别对应着起承转合。浮屠死中涵盖浮屠命与浮屠魂,修炼浮屠令者以死为生,殒命而固魂;杀为杀招,夺命则是魔修杀死敌手後吸食对方情绪与功力,化为己用,此为杀戮道的修炼;血祭则为一挑多的群体进攻,以血为祭,浴血成魔。
第五层浮屠千里,第六层浮屠南柯,一说与梦境幻境有关,又说与魔修心魔相联。
第七层的浮屠恩怨是最负邪名,其以内力为引,或渡气救人或运气杀人。此招为浮屠令大成之本领,亦是瓶颈重重,倘若修炼者功夫未到家,必是反噬,倘若功夫俱全,则可练成这一掌断生死的绝顶杀招:断经脉,断灵气,断骨断肠断生魂,对掌者必是元气大伤,至七窍流血而亡。
往後两层都是稳固心神的心法内功,命名却是文艺得多,有着不属于魔修的温文尔雅之意境:第八层万物阒声,浮生流年,浮生老去。第九层方寸婆娑,恰似故人归处。多情应在此二层中:茫茫白日终入海,臻化阴阳不渡。万籁俱寂,明月飞声里,方寸婆娑中。小楼又见月东风。
游扶桑在第九层方寸婆娑徘徊已久,未达第十层的心境。
*
浮屠千里越青山,至于蓬莱时,正是次日晌午。
宴如是与经历过的阵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浮屠千里却是她所见之中上上乘。除了那点魔修邪气让她不甚适应……罢,事实上,毕竟已在浮屠城待过一年半载,早也适应得七七八八了。
晌午日光明媚,照彻一片蓬莱仙景,云雾飘渺。
自古蓬莱便有仙山之名,常有老妪垂钓忽证大道丶妇人采药与山草共灵悟得真理丶少女登山望海邂逅机缘一类的佳话,不知真假,但此番仙山仙境,总让人无限遐思。
蓬山一言以蔽之则仙。
但游扶桑与宴如是抵达之时,却见一片荒原焦土,如有兵戈变故。
当然是不对劲。
远处有紫烟弥漫,游扶桑才一擡眼,漫天杀意袭来,无形的紫烟化作一截锐利白绫,猝然攻向她们立身之处!
二人分而避开,游扶桑稳妥立在一方完好的巨石上,掸了掸衣袖,问来人:“这便是蓬莱待客之道?”
人未见,声先至,当是无比伶俐娇纵。
“蓬莱是怎麽待客我不清楚,不过我方妙诚,向来这番迎客。”
话音落下,方妙诚站在十步开外,面上衣上些许血迹,但应当都不是她的。两只辫子左右垂在背後,一双眼睛伶伶俐俐,步摇珠翠清丽,一身衣袍斯斯文文,桃花染血颜色;而在她身後也早不是白绫,而是狐狸尾巴一般的样式,一点灵动,妖气横生。
她瞥宴如是一眼,向游扶桑扬了扬下巴:“幸会,扶桑城主。”
“幸会,方代掌门,”游扶桑擡眼,“你果然是妖修。”
方妙诚毫不避讳一笑,不回应,是默认。
紫烟渐渐散开,方妙诚身後之人也现出形色来。是气息奄奄的椿木长老,身形被缚,显然挨了打,这老椿木推演言灵虽好,打架却实在不行,和方妙诚交手三两回合,一身枯槁的老骨头立刻被钳制得要动不了了。
游扶桑一挑眉,心里有了个大概:是方妙诚攻击了椿木,正欲离开蓬莱山;而正是这个档口,游扶桑与宴如是移形进了蓬山。
“真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游扶桑感慨,看着她们,虚心作洗耳恭听模样,“不知方代掌门与椿木长老什麽仇什麽怨,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呀?”
方妙诚呵呵一笑:“扶桑城主真是心系蓬莱苍生。唉,当然是这老椿木知晓太多了,一张老嘴又不停向外说道,早晚遭天道反噬。我心善,送她一程,好叫她直接见阎王,而不受什麽反噬之苦。”
好邪性的逻辑,与庚盈有得一拼。
游扶桑在心下哂笑。
但她此行便是为了问椿木玄镜一事,自然要救这椿木。游扶桑与方妙诚没什麽寒暄意,出手便是一记杀招。
方妙诚并不是游扶桑的对手,敏捷与力量都不敌,堪堪在铺天盖地的魔障中找到栖身之处,她用白绫抵住一截伤害,却还是被魔气贯穿始终,她咳出一口血,耳边魔气凝成箭矢簌簌而落,毫厘之差划过她眼角。
方妙诚夺路而逃,魔气却缠住她手臂,刺进血骨。
回首,与游扶桑视线相触的电光石火,方妙诚恍然意识到此人绝非善茬。
她是真的会杀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