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夜之间,姜禧态度转变之大让游扶桑困惑。难道这人真的爱受虐,打一架能让她心服口服?问题是游扶桑也没有全然碾压她呀……
游扶桑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常思危以桃花扇支撑庚盈尸身棺椁,姜禧上前检查了又检查,才催动地面传送阵。她以丹青笔画阵符,运作起来不似寻常传送阵或传送符那般令人晕头转向,游扶桑只觉得眼前光晕一闪,再睁眼已进入别样乾坤。
庸州城游扶桑是熟悉的,眼前的这个城池却让她困惑了。与六十年前相同的城匾,龙飞凤舞庸州城三个大字,城门也没什麽变化,约是在这几十年间修葺翻新过,但大体还是那副模样。古城墙上旌旗稍有破败,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游扶桑惊奇。
最惊奇的是日光。在蓬莱还是日耀正午,此刻庸州一晃却成了黑夜,让游扶桑恍然以为过去很久,才开始怀疑姜禧是否画阵之术退步了,一个八千里居然耗了她们几个时辰。
姜禧却比她更诧异,更困惑。
方进入城门,她随手劫下一个过路人:“眼下是几时?酉时?戌时?”
那是一个提着鱼筐鱼竿经过的渔妇,她掏掏耳朵:“午时呀。”
“你骗谁!”姜禧不信,“哪有正午时分,天就黑成这个样子?又没有刮风下雨……”
“您是外乡人吧?”渔妇道,“庸州城已经午时日落许久了。”
游扶桑:“许久是有多久?”
渔妇不甚确定:“半个月?一个月?也许一月有馀了……”
游扶桑:“官家丶或是仙家没有什麽说法吗?”
渔妇神叨叨道:“她们说,见鬼了。”
大约一个月前,渔妇从河中钓起一条死鱼。
这可不得了,死鱼又不会药饵,能将死鱼挂上渔鈎的,只能是水鬼。
人钓鱼,水鬼钓人,很多渔民甚至见过水鬼,水草一样的头发,惨败如冤魂的白衣。一夜之间,庸州城河中活鱼仿若皆消失了,只能钓起死鱼。
这些死鱼个个鲜白肥美,少有腥气——可是水鬼送的鱼,谁敢吃?
“那个,其实,我还是吃了,”说到这儿,渔妇讪讪岔开话题,“我女儿从医,我想吃坏身子了她也,也能医治吧……就,就吃了几口。那个啥,怪好吃的嘞。”
游扶桑竖大拇指:“是您命大。”
渔妇挠挠头,尴尬笑了下。
渔妇犹记,便是那段日子开始庸州城怪事频出。
夜半废弃的宅子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凭空出现的鬼打墙;月色的大街里青灯冷火飘忽,一排一排鬼画符的灯笼有条不紊地前行,却根本无人提灯。
诸如此类。说大事也不是大事,但真给人碰上还是挺吓人的。
相比之下,深夏之际午时日落,好似也不怎麽值得多提了。
不过庸州百姓之间惊慌失措的少,泰然处之的多。
庸州近浮屠,而这浮屠本就是百年前的魔修之城,异象频出,如今不过是魔道换作鬼道,她们也没什麽难以接受的。
说到这里,渔妇收尾道:“简而言之,我现在要回家做鱼吃了。不过你们几位若要歇在庸州,店小二端上来的鱼还是不要入口了。我是命大,你们就不一定了。”
姜禧不搭理她,游扶桑倒是说好,谢谢提醒。
渔妇走出几步又折返,提醒道:“这些鬼没什麽可怕的,都不害命,唯独有一个你们要多注意,那就是一只会在夜里跳舞的女鬼。天黑之後日晷无用,很多人会混淆时刻。我只提点你们一句:月亮最当头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出房门。”
“庸州城中邪鬼无数,但旁的多数,你不去招惹,她们也不来叨唠你。鬼也曾是人,她们按照生前的日子继续过,还把自己当作人呢。”
“唯独那只跳舞的鬼手上有数十条人命。”
“子夜时分,庸州城大街上有人跳舞,身段那是一个细腻流畅,她唱:海岛冰轮初转腾,玉兔早东升……奴似嫦娥离月宫。”
常思危小声提道:“是贵妃醉酒。”
“对,”渔妇虽然读书不多,奈何这跳舞的女鬼在庸州里太出名,人人都会唱几句海岛冰轮,“我们叫她鬼贵妃。她有没有醉酒我不知道,第一个遇见她的人是真的醉死了,分不清人和鬼。精虫上脑的汉子上去就要搂抱,鬼贵妃水袖一勾,笑着就把人杀了。第二天,这人在大街上尸身分离,双手抱着自己脑袋,脸上还是酒醉的笑。这下好了,他永远有人抱咯。”
姜禧不以为意:“这也是他先上去招惹了。赶着送人头,拦不住哇。”
渔妇摇头:“也许你觉得第一个不无辜,那第二个就是真的可怜了。这是一个打更人——就那什麽,夜里提个灯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那位——鬼贵妃杀人後,庸州城里惶惶,只知晓女鬼子时要杀人,可这日落越来越早,没有日晷,谁知道时间?也不是人人家都有滴漏。于是这打更人被推了出去,子时前几刻多喊几声。”
游扶桑:“然後被杀了?”
渔妇点头:“第二天就没命了。”
姜禧:“你们庸州百姓晚上这门是非出不可吗?还差遣一个打更人出去报时间?”
渔妇讪讪:“这一开始也没料到嘛……毕竟其馀鬼都不这麽吓人的。”她紧了紧肩上的鱼筐,“打更人之後,大家各自在家安耽了,奈何有人闲不住哇,要赌的要喝酒的,一出门,不一会儿,全没命了。”
游扶桑于是问:“鬼贵妃杀人很勤吗?”
“嗯。醉汉和打更人之间差了四天,後来几个赌鬼……隔了两三日吧。杀得越来越勤快,几乎一天一个,胃口比我还好。哦,对了,鬼贵妃杀不到人还会就近去宅院里逮人,是以我与你说不要出房门,就是连自家院子都别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