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衿生听着,眼神专注,偶尔在空白处潦草划两笔。
问题解决了,他便懒洋洋坐回去,仿佛刚才的打断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江挽月垂下眼。
纸上那道卡住的受力分析,依旧空白。
指尖的冰凉蔓延到心底。
他拆解的,何止是物理轨迹,是她锈迹斑斑的心锁。
窗外的悬铃木沙沙作响,她撕下写满推导的纸页对折两次,折痕锋利得像道刚刚愈合的伤疤。
***
夕阳昏黄,洇在教室後墙。
讲台上,班长陈宇正襟危坐,抑扬顿挫地念着班规:
“……第十三条,课间休息期间,严禁在走廊丶教室进行追逐打闹丶大声喧哗等不文明行为……”
江挽月在心里默默吐槽,陈词滥调,无趣至极。
但,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
视线里,有几个女生强撑着下巴在听。
班长的声音像嗡嗡的背景噪音,她的思绪早已像脱缰的野马。
一会儿想着还没有做完的作业,一会儿想着昨天物理小测验那道不该错的送分题,一会儿又飘到下周的月考压力上……
内心烦躁的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往上冒,又被她强行按下去。
馀光里,贺衿生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懒洋洋地陷在椅子里,後背与椅背贴合得严丝合缝。
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他的一条长腿伸到了过道上,姿态放松到近乎“放肆”。
当班长念到“为下一堂课创造良好氛围”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只见他微微仰起头,嘴巴张成一个夸张的O型,打了个哈欠。
他的眼角甚至因此渗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班长看了他一眼,贺衿生依旧保持着那种慵懒的靠姿。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在指关节上轻轻敲打着,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前排同学投来生无可恋的眼神,贺衿生耸了耸肩,轻轻地吐槽道:
“救命……这陈词滥调每月一遍?”
语气里是赤裸裸的对无效消耗时间的不耐。
说完,他眼神继续放空,指尖的笔仍在轻叩,敲打着这沉闷空气里唯一一丝鲜活的不驯。
……
江挽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午休的警告,物理课的提问,此刻的哈欠与吐槽……
贺衿生像一面棱镜,折射着她从未敢触碰的另一种活法——
一种无需解释丶忠于自我的活法。
每一次他坦然地表达“我需要安静”丶“我没听懂”丶“我很烦”,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里。
她最厌烦他那份不加掩饰的“自我感”,恰是她最渴望的。
她并不了解贺衿生的家庭,但看着他如此流畅地表达,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心底浮现:
那想必是一片极度宽容的土壤,允许他扎根,允许他伸展枝桠,允许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的感受值得被听见,我的需求值得被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