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冯菁,为师再教你两招,你拿着这个剑……哎,对对,就是这样……哎呀,不用使那麽大劲儿,收着点,哎哎,对了……”
“大长老,冯菁她年纪太小了,不能代表少阳山参加武林大会。”
“放你的狗屁!年纪小怎麽啦,比你牛逼就行,我说能去就能去。谁再废话我就拿酒葫芦砸烂他的头。”
“这招一定要狠……错过先机你就再没有机会发力……不错不错,你再练练,为师去喝点酒再回来……”
“哇,你看猪头肉好香啊,快来吃两口,吃完再练嘛……哎,我说你这孩子怎麽那麽死心眼,剑放在那儿自己又不会跑掉,猪头肉冷了可就不好吃啦。”
“韩又山我告诉你,等冯菁长到十八岁,我就去云游四海,到时候少阳山就归她。你要是能找到比她更厉害的人,我就把头拧下来给你当板凳!”
“什麽?别的徒弟?不不不,我有冯菁就够了,其他人都是饭桶,我相不中。”
“冯菁啊,你想不想当天下第一?什麽?不敢想?哎,你也太没有出息了……”
深夜客栈。
冯菁从梦中醒来,木然坐在床上。
萧让还在唠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花,这京城温柔富贵乡里没一个好东西,信不信由你。你就当走路不慎被狗咬了,咱们养好伤是一条好汉。不过话说回来,我特别闹不清楚你是怎麽想的,究竟是看中了他的好模样,还是看中了他的权势?他勾勾手指头你就连盆带花的都搬给人家了?青楼的姑娘接客是生活所迫,你图个啥?千万不要告诉我是图他对你好。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他今天可以对你好,明天就可以对别人好,人心这东西,最是靠不住。”
这些话说尽了冯菁心中的委屈和羞愧,她无言以对。且不说那些缱绻温情,单说她跟他这些年,居然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她把头埋进膝盖,有泪无声的哭。她真的不懂,他骗她感情就算了,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她对他向来忠心耿耿,甚至都忠心到了床上,他竟然还要杀她灭口。想到领红,想到她自己,越想越恨,泪被怒火截住,她想狂喊,把心中的血全喷出来才痛快!她恨他丶恨岳如筝,恨不得扭断他们的全身每一寸骨头,恨不得毒烂他们全身的皮肉,恨不得用利剑在他们身上捅上一万个窟窿!她死後宁愿不入轮回,也一定要变成最厉害的鬼,让这两个虚僞王孙贵女也尝尝失去一切丶生不如死的滋味!
萧让有点被她的样子吓到,缩着脖子闭上嘴躲去一边。
黄昏的时候他出去弄吃的,回来就见冯菁在试图练功。
他叹了口气,把吃食撂在桌子上,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我说你还是想开点吧。”
冯菁擦擦嘴角的血,“那是我十年来日日夜夜的勤学苦练,现在一夜之间就全部失去。你让我如何想开?”
萧让耸耸肩膀,不以为然地说:“你从前所有,不过是命运给你的馈赠。不要提什麽勤学苦练,没有你师父,你不过就是小羊村的农妇;没有小王爷,你何来的易骨术?又何来的显贵风光?你所得是你的命,失去也是你的命。”
冯菁咔吧一声掰断筷子,“可我不服,我不信我的命就这样不好。”
“爱信不信。”萧让撕下一只油滋滋的鸡腿塞进嘴里,“我看你还能折腾出什麽花来。”
是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折腾出什麽来呢?冯菁也不得不同意过去像一场冗长的噩梦,无论她如何挣脱醒来都还是在梦中。她有时候想:将就着活下去是一切,什麽也无须再想。有时候又想:如此茍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毕竟十八年後又是一条好汉。
随着精神上的不断摇摆,她的身体逐渐恢复,虽不能动武,但行走做事已经不受限制。而她和萧让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萧让即将南下赴友人之约,她亦决定离开京郊。
“你要去哪儿?”萧让问她。
事到如今,冯菁没必要再为端贤保守任何秘密。她对萧让描述了她和端贤探寻往生石的过往。她的思路是,那东西既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说不定也能恢复她的经脉。只是乌奇陷落,老国主消失无踪。往生石要麽落在赤炎人手中,要麽还在那老国主身上。不管怎麽样,这是她此生翻身的唯一希望,她要重返乌奇,一探究竟。
萧让觉得她有点疯入心魔,可转念向来也没什麽不好。人总需要什麽东西支撑着活下去,要麽是爱,要麽是恨。说到底又有什麽差别。他挥挥衣袖,“保重,咱们有缘再见!”
此时已是初冬,落日馀晖中处处萧瑟。
冯菁揣上最後一点碎银子,盖上火盆,踏着夕阳向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