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殿下无需解释,成王败寇,废王已死,今朝有人记他,十年之後?千年之後呢?况且,废王谋逆,不止小民听之见之,另有数位王公大臣也知晓。”
那群大臣,不能接受的,只是让姜钺成为新帝。
而不是谋逆的事实。
不过……让谁成皇帝,是他们能决定的吗?
笑话。
“说吧,所求何物,本宫也该奖赏分明些。”
姜姮垂首,漫不经心地逗着笼中的雀儿。
这雪白的山雀胖了些,遥遥一望,像是东珠成了精怪。
见她长长指甲伸来,也不怕了,自顾自低着脑袋,啄着食。
“升官发财。”
听闻这四个字,姜姮手一顿,诧异他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不经又笑:“朱公子,别忘了,你先前所为,是叛主。”
“废王软弱,不堪为主。小民曾劝说,殿下心机深沉应处之而後快,但其不信,反而纳了他人所言,欲亲近殿下,以示姊妹情深,博先帝欢心。”
“那时,小民便知,此人必与大位无缘,不可追随。”
朱北下了决心,也不怕姜姮恼怒,直言不讳。
姜姮果然不恼,反而笑意更深。
片刻後,她幽幽道,“你要的升官发财,本宫可许,不过……既然是身若浮萍之人,便要六根清净。”
六根清净……
何人是“六根清净”的?
宫中是有一类人,勉强能算清净的——正是太监。
无子无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才算真正身若浮萍。
朱北听闻此言,一怔,额间有细碎冷汗,久久思索後,深深叩首。
“任凭殿下做主。”
这一声,是做出了取舍。
“陛下身边正缺人,去陛下身边吧。”
姜姮微微一笑,给了他飞黄腾达路。
朱北正惊喜,又听她轻飘飘一言。
“既然做过叛主之事,那便做得更彻底些吧。青阳县来的几人,和你应该算是旧交情,由你送他们一路,才是仁义之举。”
她是何时得知自己的来历?
朱北心一沉,回过神来,背上冷汗打湿了薄衫,黏在身上。
馀音绕梁中,那一抹红已走远。
沉甸甸的孝道和礼法似乎未能压到那个曼妙的身影上。
她喜绯色,便着红穿金,并不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更改,或许更是因为,如今这宫中,已无人能对她指手画脚。
几月前,那出现在青阳县的昭华公主是如此模样吗?
不是的,当时的她,绝无今日的心狠和老辣。
又是什麽,让她飞速变为如今的模样?
朱北深吸一口气,暗自庆幸,那昔日的主子——王县令是死得其所。
不破不立,否则,又何来的今日?
姜姮走在宫道上,一时之间,倒未察觉一个“长”字,为她带来了多少的变化。
宫人依旧恭敬,妃嫔还是讨好,与她还是昭华公主时,是一样的。
当姜姮看见那位绥阳侯夫人时,才真切的感知到这隐约的变化。
“殿下……”她微微弯下腰,明明举手投足之间,还算得上一个不卑不亢,可眼底的笑意和惧怕,却能溢出来。
姜姮轻点头,问左右宫人,殷太後如今在何处。
宫人们小心答,又去忙活。
她们忙着将物件从昭阳殿搬至长乐宫,那座萧索宫殿在送走一位权後之後,又要迎来一位新主。
只这位太後,注定掀不起新的风浪。
她跪在小小灵堂中,一身素衣,神情虔诚,手中是三柱香,面前是灵牌。
在丈夫死後,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祭奠自己死去的孩子了。
而不是在孩子死後,为了所谓名声和家族,掩盖着孩子死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往城外送着衣食。
又用尽心思点破这个谎言,只为烧一柱香,哪怕这个谎言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