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二十三章惊变
放东西的厢房就在不远处。周之渊看着下人把东西装好,扎成四五个小包,暂摞放在桌子上。管家将所采买的东西拿单子列了,拿给周之渊过目。
“周家公子,您看看,”管家恭声道,“有什麽缺的短的,尽管和我说。”
周之渊拿过来细细看着,馀光却见一下人走进屋来,附在管家耳旁说了几句话。
管家听罢,转身又露出一副笑脸来:“周家公子,您先点着。我这边有点事,去去就回。”
周之渊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看他出去了。
待门扉合上,脚步声也远了,周之渊把手里的单子一放,擡头看向这间厢房。
这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甚至有些简陋。南窗下摆着一架雕花木榻,右侧放着一个多宝架,上面放了几样不值钱的瓷器。木榻对面是一张书桌,旁边摆着两把椅子,而自己正坐在靠右边的那一把上。
周之渊站起身来,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四处翻翻找找。他最後走到在木榻前,试探性地掀起垫子来,果不其然在最右侧的角落里瞥见了一点宝蓝色的东西。
他将垫子摞到一边,伸手够了那东西出来看。这是一条打好的璎珞带子,配色以宝蓝为主,上缀银线作为陪衬,还间或编着一些祖母绿的掐金线,好看极了。
周之渊捧着这条璎珞,却看得气息都屏了起来,轻轻抿住嘴唇才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本是他的东西。
他当时不过三四岁,中秋团圆,周府也开了夜宴。姐姐手巧,那年碰巧新收了一批好丝线,便打了几根璎珞带子送给家里人。
他最小,便是最後一个收礼的。姐姐亲手把这跟带子系在他的腰间,对他笑道:“这如意结给我们之渊。你戴着它,来日再穿上一块美玉,便是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
物件犹在,家人飘零。
周之渊捏着那一根璎珞,心中酸涩不已,愣了片刻夺门而出。
他远远看见那管家站在廊下,提步便冲上前去,问道:“今天有什麽人进过那屋子?”
管家被他问的一愣,想了想道:“今天嘛,上午几个太常寺的到这儿来喝了会茶,此外便没有别人了。”
周家罚没时,有一部分女眷罚没到各个官署中,也若说太常寺不是没可能。周之渊问道:“太常寺的什麽人?”
“这便不知道了。”管家道,“我们开店的,哪儿兴打听人家客人的私事呢?”
周之渊只觉得喉咙干渴,又问:“可有女眷随行?”
“似是有一位,但也没看清楚。有顶小轿在前院停了停,进没进去我就不知道了。”管家道。
“他们走了吗?”周之渊追问道。
“刚走不久,”管家抄着手,却向身後一指,“就从这条路走的,刚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吧。”
周之渊盯着那条小路,只觉得腿上有千钧重,催着他恨不得立刻追上前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好。
但他手里紧紧地捏着那条璎珞,强迫自己把目光扯回来,转身盯着那行馆管家。
“你扯谎。”周之渊压着泪意,冷声道,“那厢房根本没客人去。哪家酒肆会把带土的干货放在平常招待喝茶的桌子上?”
管家一愣,没想到周之渊竟没追下山去。他刚要辩驳,却听周之渊逼问道:“是谁让你引我来的?”
“周家公子说话没头没脑。”管家抄着手道,“什麽引不引的,我可听不明白。”
“你别走。”周之渊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急道,“你要是不说,我和你扭送到京兆尹去!我们见官!”
管家哈哈一笑,阴恻恻道:“你有什麽证据?就算打到堂上,你有什麽本事证明?但我要警告你,你要是再拦着小老儿不放,我就要告你诬蔑了。”
“你!”周之渊急的眼圈发红,恨不得上去抽他,却一时无话应对。
管家笑笑,绕开周之渊便走。但他刚绕过回廊,便见一青一灰两道身影并着肩,直向着他而来。
“老板莫走。”灰衣那人扬声道,“刚不是要把舍弟扭送京兆尹吗?此时怎麽要躲了?”
管家心思急转,心想这两人来了也无凭无据,便整整表情回头笑道:“阎先生。”
阎止袖手,背在身後道:“老板好大的口气。你把我弟弟引到这间屋子来,要图谋什麽?”
他说着偏过头去,一眼便认出了周之渊手里的宝蓝色璎珞。周之渊得了这带子後喜欢得不得了,天天系在腰上炫耀,在京城的权贵子弟中间几乎没有不认得的。
拿这东西引得周之渊露面,当真是条好计策。
一来可以他遣返流放地,押送回梅州去。若是再让人知道他得着傅行州的庇护,说不好还能增光添彩地再给西北军抹一道,带着前线也不得安宁。
阎止暗自想着,不由得心里发寒。
但管家全然不知其中利害,仍油嘴滑舌道:“小的实在不懂阎先生在说什麽。令弟捡了条带子便来缠着小的不放,您又说小的有所图谋,我可实在是百口莫辩啊。”
“是吗。”阎止冷冷道,“你刚才的话我也听见了几句。今日并非休沐,太常寺也无人告假,你这是随意编排朝廷官员。我问你话,你满口谎言,这是欺骗朝廷命官。这两条拿出去,放到何处都是流放。”
管家神色一僵,擡眼迅速地扫了扫他,目光晃动起来。
阎止居高临下道:“我知道你背後这人来头不小。但眼前这话说不明白,我照样能把你拖进京兆尹去。你要是进去了,打残打死都算我的。我是不怕,但不知道你敢不敢啊?”
管家一抖,深埋着头不吱声了。阎止渐渐不耐烦起来,喝道:“说话!”
“我说我说,”管家连声告饶,“不知道是哪家的权贵,派了个人把这东西给我,让我藏到厢房里,再把周家公子引过去。他说,周家公子认识这东西,看到之後一定会下山,到时候让我给指条路就行了。”
“这家是什麽人?”阎止问。
“阎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管家愁眉苦脸,“我只是个传话的,其他的哪儿是我能听得啊。都怪我财迷心窍,不该往这浑水里搅,是小的不长脸啊。”
阎止默默地打量着他,心里却暗暗揣度。在京城之中,能认得周之渊的人不少,但能想到拿这事儿做文章的却没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