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止让金伶先一步回去。他与傅行州骑马赶至城门外时,天色已过正午。
城门外显然是刚刚发生过一场对峙,而且局势相当明朗。
林泓正指挥着人,将剩馀的梅州府兵羁押起来。道路旁边倒着几具尸体,都用白布盖起来。不多时,便由城防收检走了。
两人了下马。林泓听见脚步声,转身见阎止两人并肩而来。
“你早知道我会碰上知县府的人吧?”林泓冷冷道,“好一手借刀杀人。”
阎止没理会他,却问道:“城内缉捕而已,怎麽会有伤亡?”
“赖兴昌就是个疯子!”林泓语带愠怒。
“我看在大家同属梅州的分上,嘱咐他们不要伤人,逮捕即可。谁知梅州府兵竟不顾同僚面子,上来就一味杀人,非要把姓曾的抢出去不可。我们反应慢了半步,折了几个兄弟。”
阎止不言,看着远处的城防军收拾残局,轻轻道:“林总兵真是称职。你若是能把一半弄权的心思放在干实事上,今天就不会有人死了。”
这话讽刺得着实露骨。林泓一滞,习惯性地要反驳两句,却到底什麽也没说出来。
他沉默片刻,又听阎止道:“曾纯如刚刚给的消息,他还留了一封赖兴昌与他勾结的信件在府里。你去把它拿了,作为证据足够告倒赖兴昌了。”
林泓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问:“你想做什麽?”
“我要把曾纯如带走。”阎止道,“他说西北侯诬陷一案的重要人证。如今傅家在京中关押待审,只有曾纯如一人证言可力证他们清白。你把曾纯如送到刑部,瞻平侯是不会让他给傅家作证的。一冤俱冤,不是死几个士兵的事情。”
林泓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阎止沉默不语。
林泓呼了口气,皱起眉来:“阎凛川,我最讨厌你这幅什麽都不肯说的样子。当初我追问过你多少次,衡国公府当年到底……”
“你有完没完?”阎止喝断了他的话,语气冰冷。
林泓被他眼神一慑,把後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叹了口气:“行吧。但是我能把人放给你,你以什麽名义带走?”
傅行州闻言走上前来,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在林泓眼前一过:“西北军,傅行州。”
林泓自然认得令牌。他对着傅行州打量了一会儿,却低声挤出了句:“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居然给他易容。”
傅行州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但被阎止立刻打断了:“事不宜迟,你还不去赶紧查抄赖府,别让赖兴昌把证据毁了。”
两人押着曾纯如,向陇西巡抚府衙而去。
梅州上设巡抚。现在梅州知县涉嫌此案,县内无人管辖。傅行州以西北军少将军的名义,加急传信,将曾纯如送往巡抚府衙押解进京。
阎止与傅行州在前面骑着马,曾纯如被摁在马车里,一路上被不见天日地拖在後面。
两人奔波了半日,陇西部已在不远处。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两人都放缓了步子,并辔走在宽阔的平原上。
阎止明显心情不好,整整一路都没怎麽说话。
傅行州猜测他大约是因为林泓不快。但两人相交尚浅,他也不好问得太细,便岔话道:“稍後你我送了人去巡抚,找间地道的小馆点上两壶酒,也好去去乏。”
阎止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他垂眼停了一会,却道:“林文境这个人……其实并不坏。他出身功勋世家,生性高傲,说话就不顾及旁人,显得生硬。傅小将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他说什麽我不计较。”傅行州勒着马缰,身子微微向後倾着。
他偏头看向阎止,却追问道:“你说你们是同窗。我听说林总兵曾在上书房做过宗亲的陪读,你是那时候认得他的?”
“比那还早,我与林文静自幼相识。”阎止顿了一顿,伸手挽住辔头道,“傅小将军,你听说过衡国公府吗?”
傅行州一顿,心道怎会有人不知。
衡国公名声如雷,曾是朝中最为鼎盛的高门世家,京城上下无人可出其右。国公府是定国元勋,衡国公本人又身有从龙之功,自皇上登基之後便煊赫一时。
但是在十年前,皇上忽然下圣旨怒斥衡国公,随即便赐了死。这圣旨从未公开过,是以朝中无人知晓,衡国公当年到底是因何获罪。
衡国公自尽後,府中上下立刻遭到抄检。皇上存了仁慈之心,家中人丁未遭杀戮,却大多发卖不知下落。
傅行州记得清楚,变故当年,衡国公世子不过十三岁,尚是年少。他想着,一时不忍开口,轻声道:“那你……”
“是。”阎止却大大方方地点了头:“衡国公府是我本家。”
傅行州望向他,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阎老板,你是衡国公世子吗?”
阎止闻言,神色里却带了点不解,似是觉得好笑一样。他缓缓道:“傅小将军,衡国公府为皇上所憎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你这样打探,就不想着要避嫌吗?”
“世子磊落,我又何须避嫌。”傅行州道,“傅家在朝中独来独往惯了,向来不看人眼色。阎老板如此通达透彻,我更是没什麽可担心的。”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巡抚府衙门外。
傅行州先一步下了马,顺势转过身身来。他一身黑色劲装,眉眼刚硬冷毅,棱角分明。此时站在夕阳之下,更显得容貌张扬,带着塞外十足的凶悍杀气。
阎止默然,却见他伸手挽过自己的马辔,扬眉道:“既如此,阎老板可愿同往吗?”
阎止低头看着他,忽而转身一纵,翻下马来:“自当奉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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