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止道:“殿下,在人前,就不要用旧时称呼了吧。”
萧临彻回头打量他,说道:“你同傅行州情投意合,便甘心一辈子这样委身下去,连姓甚名谁都不管了?”
“萧临徵已死,查案的是阎凛川。”阎止缓声道,“殿下的当务之急是撬开蒋斯崖的嘴,京城动荡至此,唯一的突破口在你手里,你却毫无办法。陛下会怎麽想?”
萧临彻看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示意他继续说。
阎止道:“蒋斯崖不开口,是因为他背後另有其人,要挟着他不敢说出来。这些人要不要挖出来,挖出来怎麽向皇上交代,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但是事已至此,必须有人出来顶下这个责任,你要权衡清楚。”
萧临彻一哂,不知听进去没有,却说道:“你这几句话,真让我以为是年轻时的三叔。衡国公若是有他,不至于走到那种下场。”
两人说着,已走到了地牢门口。阎止置若罔闻,侧身请他进去。
牢里火光明灭,蒋斯崖神情疲惫,显然一连数日审讯未停。
“我怎麽能知道山匪里有羯人?”他道,“阎大人,早在登州时我便同你说过,登州这个地方又穷又小,什麽都做不了。山匪猖獗,府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至于他们爱跟谁勾结,我们就更管不了了。”
“满口胡言。”阎止盯着他道:“之渊在登州住了十馀日,都没有引起你的注意。你抓他的时候,正好是我进山脱不开身的时候。你怎麽知道我被扣住了呢?”
蒋斯崖道:“那不过是凑巧赶上了。我确实没留意过他,可但凡看到了,哪里有不抓的道理?”
“是吗?”阎止又抛出了同样的问题,“周丞海出事时你尚未入仕,你是如何能认出来之渊的?”
蒋斯崖上次被问的措手不及,这一回早有准备,便回道:“周丞海曾在登州治水,又杀了陈知桐。我对别人不留意,对周家还是要多留心的。”
“蒋大人,我提醒你,这里是刑部的大牢,不是任凭你胡编乱造的地方。”阎止冷冰冰地开口,“你一见到之渊便说他与周丞海相像,‘没想到这麽多年还能再见故人’。我问你,你什麽时候见过周丞海?”
牢里一静,蒋斯崖的冷汗一下就落下来了。
阎止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而是继续逼问道:“水患之时,在任的老知县与你是同乡,你入仕後也是他保举的你。对于水患一事,老知县给你交代了什麽?”
“他什麽都没说!”蒋斯崖嚷嚷起来,“你这是诬蔑,别以为奉旨就可以血口喷人!”
阎止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老知县告诉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再补一条,周丞海当年也是在这儿受审,你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吗?”
空气如同凝固了一样,庄显及听得心惊肉跳,偏偏此时萧临彻侧头瞥了他一眼。庄显及一动也不敢动,有那麽一刹那他甚至觉得,锒铛入狱丶当衆受审的是他自己,只是他已经麻痹了。
但萧临彻什麽也没问,牢里仍然是死一样的寂静。
蒋斯崖擡起头,阎止瘦得厉害,脸庞被黑影遮住了半边,看起来竟有种狰狞的意味,无端让人联想起壁画上的修罗。
蒋斯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艰难开口道:“登州府衙……与羯人是有来往。”
阎止直起身子坐回桌後,问道:“何时开始的?”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登州被山匪所困,民不聊生,府衙一点办法也没有。羯人找上门,说能收治得了山匪,但要府衙隐瞒他们的存在,此後途径往来的商户,都要抽两成的利。登州当时没办法,只能同意了。”
“後来呢?”
蒋斯崖垂头道:“羯人与山匪聚集一窝,这麽多年虽然仍有抢掠,但比之前消停多了,城里的日子能凑合过下去。直到水患爆发,山匪失控,致使城中雪上加霜。那时候周丞海在城里主导治水,老知县也不敢在明面上和羯人联系,只能偷偷递话。但是没想到,羯人却赶着这个档口,反过来要挟了县衙。”
萧临彻忽然开了口:“知桐的行踪,是老知县泄露出去的,对吗?”
两人从地牢里出来时早过了饭点,午膳还在布置,便到偏厅暂歇。
“蒋斯崖的话很奇怪。”阎止道,“羯人如果想趁登州之危动摇根本,应该直接对周丞海下手,这样局面才能真正失控,祸及京城。陈大人的死,使京城的矛头都指向了周丞海,羯人推波助澜促成此事,倒像是为人所用,挑动内斗。”
萧临彻闻言,终于露出一点辞色,说道:“依阎大人看,什麽样的人能将羯人摆布至此呢?”
阎止道:“这便要向殿下讨教了。”
两人各怀戒备地对视着。萧临彻从审问中听得很明白,当务之急是把登州的老知县抓回来,当年一应之事便俱有答案。
但他更明白的是,蒋斯崖与老知县背後另有其人,一直躲在暗中操控。阎止把案子推到他的手上,就是要顶着他的名号,逼着他主动招惹上去。
萧临彻心里逡巡几个来回,把茶盏放下了,说道:“阎大人,我帮你去做这件事,总要图点什麽吧?”
“给殿下的礼我早就备好了。”阎止道,“梁秋鸿认罪是为了揭出陈大人的旧案。可如今王钟奇仍在禁军中。这样大的一个隐患,殿下以为,东宫能放心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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