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九十章窥探
冬日天光如水,照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盛江海从书桌後趋步走出来,接过了庄显及的折子,呈到皇上面前。
屋里没几个人,不必见大礼。庄显及躬身站在桌前,陈知桐的案子他审了小半个月,今日是专程来上奏的。
庄显及道:“……臣比对过当年仵作的记档,孟九的供词与陈知桐尸身上的刀口能对应上,人确实是他杀的。但至于孟九受到何人指使,此案年头太久,当年的人证物证俱已无从查起,单凭孟九几句话,实在论断不出什麽。”
皇上看着奏折,又点傅行州道:“孟九是你带回来的,你怎麽说?”
傅行州拱手道:“经年旧案,确实难以查明,听闻庄大人为了查这桩案子,已连续多日宿在刑部,查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庄显及有点诧异。他原想着傅行州把人带回来,怎麽也不会善罢甘休,连应对之术都想好了。却不想傅行州现在这样说,他一时倒摸不清是这是什麽盘算。
“皇上,”傅行州又道:“登州之弊不在于旧案,而在于当前的隐患。山匪与羯人勾结,渐成气候,臣以为登州府衙难辞其咎。更重要的是,登州拱卫京畿,如果府衙至今与羯人仍有勾连,那就不止殃及一城那麽简单了。”
皇上听罢,脸色跟着沉下去,问庄显及道:“蒋斯崖怎麽说?”
庄显及道:“蒋斯崖坚称自己不知情。他称自上任以来忙着解救被勒索的百姓都有心无力,实在是没有钱去剿匪。”
“有心无力?”傅行州反问道,“蒋斯崖若是不知情,为何要在阎止出城时率府兵封锁登州?他围守城中,断了阎止的後路,又是什麽居心?”
袅娜的青烟从沉香炉中缓缓地散出来,沉凝的香气缭绕在屋里,轻暖宜人,却未抵消冬日的冷霜。
庄显及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多日以来,他的心思只挂在陈知桐的案子上,唯恐掀起周丞海的旧案。至于这个蒋斯崖,他接来就往牢里一扔,从未留意过。
屋里数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心里一寒,赶忙跪下道:“臣无能。”
皇上懒得理会他,擡头要和傅行州说话,却先看到了萧临彻。
後者进宫原本是来议禁军的事,赶上庄显及上奏,皇上便叫他跟着一起听。不想这案子查的七零八落,皇上心烦之馀,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老三,”皇上道,“你少时便同登州的山匪打过交道,朕一直记得这件事。蒋斯崖不开口,你去,同长韫一起审他。”
萧临彻应了,侧身看了傅行州一眼,又道:“儿臣去登州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物是人非,只怕帮不上忙。听闻擒了孟九的是傅将军帐下的人,美名在京城早就传开了,可否请这位阎大人为儿臣引一引路?”
日光明媚,静静地泻在院中。
屋里立着面一人多高的大镜子,阎止着一身暗绯色的官服,上绣白鹇盘旋,栩栩如生,衬得他挺拔玉立,俊朗之外多了贵气。
自从登州回来後,他擢升至正五品,官服也换了新的。此时他正立在镜前,左右打量这衣服是否合身。
傅行州从身後一搂,将腰带给他系上,又顺手将原来配的玉佩扯了,换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理好了穗子垂在腰间。
又瘦了,他想。
阎止回京後将养了小半个月,到现在能自己在府里慢慢地走上一圈,精神倒是很不错。审蒋斯崖的旨意便在这时候下来,萧临彻接了这差事,当晚便点了阎止第二天与他同去。
傅行州心里不高兴,又舍不得放人,便在镜前同他磨蹭。
阎止道:“我早说皇上会把这差事指给萧临衍。登州的山匪原先便是他平的,昨日之功,今日之过,皇上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更何况,京城朝局波动,他倘若置身事外,皇上怎麽信不过。”
傅行州看着镜中人的面庞,仍搂着他,说道:“这差事指了出去,萧临彻便立即扯上你,足见心思阴深。”
阎止的手搭在腰间的玉上,他虽很熟悉官场,但在京城自己领事是头一回。人靠衣装,傅行州生怕他被看轻了。
“我去看看有什麽不好。”阎止道,“蒋斯崖再不愿意开口,萧临彻为了自己的算盘,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吐个干净的。三殿下的名头响亮,怎麽说丶怎麽做自不必我来提。”
傅行州仍是不快,心想理虽如此,可登州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愿让阎止再去冒这个险。
屋里寂静下来,只馀两道颀长的影子映在镜中。阎止把手覆在他的腕上,缓声道:“旧案未明……我们不能让活着的人等太久。”
阎止到得早了一刻,庄显及亲自到门外来接,一路迎进了正厅。
他知道这阎大人是京中新贵,连着傅家炙手可热,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因此连茶水都提前打探了喜好,备了上品的龙井。
“陈知桐这案子,真是急得老夫头发都白了。”庄显及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的旧案子啊,那时候记档也没有,笔录也不全,证物早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阎止一笑,不温不火道:“庄大人殚精竭虑,实在辛苦。我平山匪不过是侥幸,断案的事情哪里懂呢,不过是做样子,还要多亏大人提携。”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见萧临彻走进堂来,吩咐往地牢去。阎止识趣地上前跟着,又错後半步缀在後面,跟衆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临徵,”萧临彻道,“听说你在登州受了重伤,如今看倒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