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衍道:“皇祖母说的是,可情形急迫,顾不上这许多了,儿臣有一事相求。”
太後道:“哀家久在深宫,能做得了什麽呢?”
萧临衍擡眼看她,短促地顿了一下,说道:“新春时节将近,皇陵需有人祭扫。儿臣想恳请皇祖母下旨,准儿臣去聊表心意。”
太後手里的玉轮猛然一停,皇陵外有一队陵卫铁骑,人数比禁军多了三倍有馀,是距离京城最近的驻军。萧临衍一开口,太後立刻知道他要做什麽。
她虽有猜测萧临衍会要这支兵,心里却不由得还是寒了一寒,停了一下才说话:“当下不是扫皇陵的时节,发这道旨意名不正言不顺。哀家要如何说服皇上。”
萧临衍起身便跪,擡头直面着太後,话像刺破丝绢的钢针一样又利又急。
“皇祖母顾及父皇,可还记得先皇叔的事情?先皇叔是您一手带大的,父皇为了争位,背着您取了他的性命,更是伤了黎家的根基。”
太後脸色冷下来,呵斥道:“住口,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萧临衍挺直了背,面无惧色,一头深深地磕了下去,求道:“漓王是您唯一的孩子,衡国公府覆灭之後,漓王唯一的孩子便寄养在东宫。而今他也受到株连,关在刑部的大牢里。事已至此,您就算不偏帮儿臣,就能看着他去死吗!”
正午的阳光从天幕中洒下来,铺在咸安宫前的玉阶上,白花花的。
苏典跪坐在榻边,手里仍给太後捶着腿,侧头看向殿门外萧临衍远去的背影。他走得匆忙,身上的大氅都系歪了,转眼消失在红墙金瓦之间。
太後用玉轮敲一敲苏典的手背,说道:“你走神了。”
苏典回身告罪,却笑道:“奴婢粗浅,只是看不明白,您知道太子殿下此局并无胜算,为什麽还是同意了?”
太後没有回答她,停了半天才道:“午饭之後,替哀家传元昼进宫一趟吧。”
日头向西偏斜过去,京城四处都镀上一层薄暖的金色。
阎止身上盖着一条纯白的毯子,暖和厚实,衬得脸色也好起来。
他正在桌前看棋,萧翊清坐在对面,手边放着一盏热热的汤药,搅了搅又催促了一遍:“快点,你再不落子就过了。”
阎止道:“四叔是棋中高手,我加上黎总兵也下不过你。你再容我看看,这就好了。”
萧翊清端着药碗喝了一勺,没再催他。
案子在刑部审的差不多了,阎止这几日便得了闲。傅行州盯他喝药盯得紧,萧翊清又时时过来看他,阎止便哪里都不能去,索性就在屋里躲起懒来。
他落了子,又道:“听说南裕苓已经归案。他致仕多年,却还消息灵通,在许州东躲西藏,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抓住。这麽一个人,押回京城便是得了靠山,恐怕是依仗多于恐吓了。”
“南裕苓不开口不要紧,可以让他做鱼饵。”萧翊清道,“他身後是黎鸿渐也好,黎太後也罢,总不能看他坐困刑部,任你们把什麽都问出来。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一举一动自然受制于人。用一个南裕苓,把所有人都拉到台面上来,对我们有好处。”
他说着落下一子,白棋将阎止剩下的三路堵了两路,只有勉勉强强的一口气可活。
阎止还没来得及心疼,只见一道黄色的影子从侧门溜进来,是一只身量尚小的橘猫。
这是周之渊前几天在外面捡的,起了个名儿叫宝团,一直爱不释手。估计是刚刚没看住,跑进屋来了。
宝团玩着阎止的袍子扑腾了几圈,喵喵叫了两声,一跃窜到桌上,对着棋盘好奇地看了几眼,伸爪啪嗒嗒将几枚棋子拨到地上。
周之渊正好此时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宝团,你又瞎闹!”
萧翊清一手拎了猫颈子,放到膝盖上道:“它既然跑进来了,就在我们这儿关着罚一会儿,过会儿再还给你。”
门扉合上,阎止看着人和猫觉得好笑,笑叹了口气,又去捡地上的棋子。
他在家里穿得松散,弯腰间头发滑到一侧,白玉似的後颈露了出来,滑出长命锁精巧的链子,带着一点没消下去的红痕。
萧翊清见了,摸着宝团脖子上的软毛,问道:“傅长韫今日做什麽去了,快要掌灯了还不回来,平日里少见他不在。”
阎止道:“说是京畿有军务要整饬,今天回来得晚,估计这时候还没往回走呢。”
萧翊清看了看他,却问道:“凛川,你们俩将来是怎麽打算的?”
阎止默然片刻,说道:“我自小长在京城,又在这儿送走了太多的故友亲朋,往後不想留在这里了。等事情平一平,我会和长韫去北关,不回来了。”
萧翊清垂下眼睛,手里玩着宝团的耳朵,橘猫细细地叫了一声。他道:“这话我不当说,但还是要提醒你。用情切勿太满,要给自己留馀地,否则伤人伤己。”
“四叔何出此言,”阎止道,“你同黎总兵在一起十馀年,至今也很美满,何来馀地之说?”
萧翊清按着宝团的後颈捋了捋,手里一松,把猫放跑了。
他道:“我同元昼之间隔着一个黎家,他夹在中间,才是最难做的人。黎太後失了先废太子,三哥也不在了,心里一直有口气跟皇上过不去。天长日久,权心愈重,她所求也太多了。”
萧翊清顿了顿,还有半句话却按住了没说。早在进京时他就想过,这次来了京城,自己十有八九是再也回不去泉州了。
阎止听得他这话,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四叔,你同我说实话。当日给你下毒的人,是不是黎太後?”
【作者有话说】
谁能不爱猫猫呢?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