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七十二章风月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来人一身深蓝色朝服,清俊含情,气度雍容,如同世中仙一步踏下天来。他身形高挑清癯,面相生的极好。傅行州见过的贵族子弟不算少,却没有一个如同他这般骄矜贵气的。
傅行州连忙拱手:“见过平王殿下。”
萧翊清示意他免礼,却几步过去携住阎止的手:“瘦了。”
阎止的眼角也跟着红了,却笑道:“都是之前的事。四叔惦记着我,我总报忧怎麽成。”
两人往後院走去,在长廊下并肩而行,清风从一旁的池塘上吹过来,拂到廊下,散出草木清沁的香气,信步其间心也静了。
阎止开口道:“黎叔说你春末风寒了一场,如今入秋又要凉下来,京城比泉州冷的多,可要多注意。我原说春末就去泉州看你,却不想後面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片刻也停不得,竟耽误到了这时候。”
“不要听黎元昼唬人,早就好了。”萧翊清道,“你倒不用操心我,除去许州,之前的许多事我也听说了。朝中动荡,你偏往凶险处凑去,也太不顾自己了。”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阎止叹道,“这半年出了多少事,许州之战惨烈,太子欺上瞒下,竟与羯人勾结,案子发到京城至今也没有论断,只说都等着回来再议。如今萧临彻也跟着回来,与太子必定要争个高下,这议是争,更是震。”
“争不争得起来,原不在他们身上。”萧翊清道,“萧临彻一刀取了羯人首级,论理自然是要封赏的。”
弦外之音并不难懂,阎止问:“既然如此,皇上在犹豫什麽?”
“平衡。”萧翊清迈下台阶,示意他向左:“萧临彻新得首功,骄狂冒进。太子人心惶惶,却难免做出孤注一掷的事来。两边都揣着火,可皇上不想让京城震起来。”
午饭之後,几人在偏厅落了座。萧翊清便开门见山地说起政事:“北关的事,你们有预备吗?”
阎止道:“四叔刚刚说到平衡,萧临彻与太子相争,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太子丶三皇子与瞻平侯多年来互相牵制,没有一家独大,朝廷才坐得稳。所以太子获不了罪,许州也少一个借口。”
萧翊清静静地听着,将散着热气的杯子拢在指尖。
“傅家是最好的挡箭牌。朝廷若是把重心都放到追责北关为什麽出了疏漏,就能很好地掩盖太子犯下的错误,也盖住三皇子受了表功的锐气。这件事可大可小,但皇上有心要利用,便是刀刃悬颈了。”
“看得分明,傅将军有什麽想法?”萧翊清问。
“朝廷既然盯上我傅家,那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傅行州道,“北关的第一道破口出在竺岚卫上,这原本应当是傅家的,可兵部当年扣走,迟迟没有归还,如今应当自食其果。再者言,兵部将我父子三人都调离关口,边境空虚无人,以至于叫人钻了空子,如此疏漏,还想和我算账?”
萧翊清将茶杯放回桌上:“傅将军所言不差。但是你要知道,兵部在太子手下,皇兄想保太子,追责恐怕不易。你要想一条路,让兵部自己张口,把这个哑巴亏吞下去。”
晚间并没下雨,天色反倒晴起来。萧翊清坐在廊下的太师椅里。他此时少了傍晚时的困意,庭中的兰草被远处的风灯照出一圈朦胧的虚影,又在池塘里盈盈地映着。他盯着看,一会儿便出神了。
黎越峥从外端了药进来,试了试温度正好,再放到他面前,与他隔着桌子坐了:“也就是今天还算暖和,你在院子里坐这麽久,也不怕受了风。”
“这天一时半会还不会转冷。”萧翊清拿着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慢慢道:“凛川和三哥越来越像了。”
黎越峥夹了两块蜜饯,放在碟子里推过去:“他长大了。”
“元昼。”萧翊清把眼神从池塘上拿回来,也没再继续往下说,却道,“你觉得傅长韫如何?”
黎越峥放下蜜罐:“能谋善断,刚毅果决,对凛川也很上心。你看他瞧凛川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不放,生怕跑了似的。旁人要是多看两眼,就跟护什麽一样,防着人打了主意。”
萧翊清瞥了他一眼,又听他问:“你觉得呢?”
“好是好。”萧翊清喝了口药,端在手里,把剩下的话掺着苦味一起咽下去了。
好是好,可偏是傅家的儿郎。他们父子三人守着北关,朝廷倚着,衆臣盯着,个个都是眼中的活靶子。更何况这半年来的事,一件两件都往傅家头上比着。排遣得过去是万幸,刚历一劫,眼见着便又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