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男人身形略瘦,沉默不语,一副的恬淡神情,却像是天生跟别人隔着层看不见的罩子。他穿着到脚踝的大衣,下巴埋在围巾,完全褪去了之前的青涩。
薛献喉咙干涩,莫名想擡手去摸摸他,想问他最近是不是也没休息好。奈何无法忍受剧痛,只能手指颤抖着痉挛。
“徐桥新,我突然……不想死了。”薛献在白茫茫的呼吸罩下强扯出一抹笑。
“你命大着呢。”徐桥新又咬了口苹果,“聂符朔设计车祸你都没死。”
聂符朔,薛献的亲舅舅,也是雇佣货车司机杀人的人。
薛献年轻,有才华,有名气,有地位,更没有病。
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他流落在外,命贱,好掌控,是聂家最好的顺位继承人。
本来因母亲是女人被当弃子,现在却又重新被供奉。
滑稽丶又可笑的闹剧。每个人都用表面的文质彬彬掩盖着私下的肮脏自私,还偏偏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只能说聂家是真的有很多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至于聂符朔宁愿顶着杀人犯的名头,也想方设法害死薛献。
可惜,没有人料到,薛献压根对那堆钱不感兴趣。
除了当初年幼实在穷困潦倒,迫不得已拿了他们的钱,之後从未碰过一分一毫。
毕竟薛献的底气摆在那里,年纪轻轻就是全世界有名的乐团首席。名声丶金钱丶地位丶他都有。
“你当初只是半身瘫痪的时候不是还捏着邹池给你写的纸条笑着说‘有人希望我活得久。’吗?”徐桥新看着面色苍白的老友,宛若闲聊天一般,“那就再活久一点呗,邹池都连着三年去拜了地藏菩萨。”
“他拜菩萨干嘛?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出了什麽事?”回想起几年前在邹池家床头柜无意看见的一大堆药,薛献语气带上几分焦急。
徐桥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这哥们是不是重度恋爱脑:“给你求的,求你下一世长命百岁。”说着从手机壳後拿出一张被包好的宣纸,上面是邹池的笔迹。
【我向水池里投的长生币许你平安,烟燎带到了吗?】
“可是他明明也生病了啊……”薛献的声音很轻,只有自己听得到。
“恐怕不太行。”他回过神,笑着看向徐桥新,话语却是刺痛人的,“我肯定今天就死了,要不就明天。”
“放什麽屁。”徐桥新服了薛献了。
哪有人咒自己死的?
“徐桥新,等我死了,你就把那些证据都发出去,”薛献的声音很缓,很慢,“聂家会身败名裂的……”
徐桥新叹了口气,点开了录音。他知道,薛献在交代後事了。
“那些证据,都是我一点点收集来的,都是真的。
“还有聂符朔,就最後麻烦你一次,把那些材料给你妹妹,那个徐律师……咳咳……”
“她会……咳咳知道怎麽做的……”
薛献的声音嘶哑,仅剩下一丝力气。
“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我之前选的那个墓里……咳咳…”
“那个墓挨着我上次‘死’的那个墓……他会看到我的……”
空寂的病房,心电图机发出剧烈而又刺耳的响声。
“谢谢你和柏生了……也难为你们跟我做那麽久的朋友……”
房间又安静下来。
徐桥新没由来地突然问出了个问题:“薛献,你为什麽那麽爱邹池?”
在他印象中邹池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看起来也不会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情绪。
薛献从大学就好几次偷摸回国,再到设计假死,还有後来进入系统。
怎麽看这段感情中肯定是薛献付出的外向情感更多。
但人总是会累的,在感情问题上更是如此。如果只有薛献一直在表达爱的话,那怎麽可能不後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