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瑞兽亦不少见,仙鹤数常见之物,此外也常有麒麟丶仙鹿出没,世人皆道是仙君治下有方,天降祥瑞以赞许的,仙君便也宽容它们住下,借个美名。
花不杀在宫外稍待片刻,便有侍婢出来相邀,她便随她们进殿面见凤叙。花不杀行过礼便站在殿上,凤叙则从宝座上站起,走下石阶握住她的双手,脸上含笑看着她,颇是欣慰之意。
“上回你来见我还是因为冰龙之事,我叫你戴罪立功前往芙安城破案,至今已有些时日了。我听闻事情原委原是白无伤和青蓝二鬼作乱,妖君也是为了暗中探查才借故失踪的,後来芙安城灭,你也险些命丧那处,叫我担心得紧。不过现在看你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我也松了口气。
你此番来看我,估计还是为了冰龙那事吧?其实抓不住他们也无甚关系的。你既已经戴罪立功去了芙安城,受了那些罪,虽没将祸首捉拿归案,但仙君气早消了,也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了,况且冰龙之伤早也痊愈,此事便算过去了,你大可放心。”
花不杀看着她一脸微笑的模样,和那温柔的眼神,有些恍惚。对她如此好的凤叙,却也会有事瞒着她麽?
凤叙看着她的脸颊,又伸手将她肩上的乱发梳到身後,轻轻握住她的手掌,笑如春风拂面,叫人心安。
她的一双眼眸清澈如潭,叫人一望也会心情平静。如今她已是仙後之尊,虽锦衣华服在身,钗环作衬,但她举手投足间却不见半点冷傲之态,一如往常平易近人。
她虽非出身名门,原也是从城主慢慢坐上了镜司之位,掌管天镜司,但摇身一变之後,亦是端庄贤淑识理识大体的仙後娘娘。华衣在身,平添雍容气质,淡淡然超脱凡尘,亦叫人可望而不可及。
花不杀也同她微笑,缓缓道:“劳姐姐挂心,芙安城一战虽身陷险境,但好在捡回一命,无甚大碍。此後又入白庭城,叫白无伤算计受了些伤,前几日才刚苏醒过来,调养几日也基本伤愈,刚刚好些,便来向姐姐报个平安,也叫姐姐放心些,不必挂牵于我。”
凤叙脸上浮现几分忧色,将她手掌握紧了些,“你在外头受了不少罪吧?怪我如今的身份不可随意离开仙宫,不然必要前去护你,叫他们不敢伤害你。你不在我眼前,总叫我悬心,受苦受难宁肯自己扛着,也不见你回来寻我帮忙,自己有多少能耐还不知道啊?不用怕麻烦我,姐姐更怕看见你受伤。我瞧着你近日消瘦许多,想是大伤初愈身子还弱,你既来了,便在仙宫小住几日,我命医仙配些调养的药物,你也能恢复快些,如何?”
花不杀道:“姐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事在身,且来时也未同山月说声,若是几日不见我,她会担心的。此番来见姐姐,也并非是为冰龙之事,实则是有疑问困扰我多时,想同姐姐说说,看看是否可解。”
凤叙道:“你但说无妨,姐姐知道的定会告知于你。”
花不杀便道:”姐姐上回在湖岸将我救起之时,我已昏迷过去,醒来我便什麽都不记得了,姐姐便与我说是战场受伤致使我坠入湖中,连带着失去记忆。可我近日有些疑惑,在西域与商决和商雪初遇时,他们说是早先便于东域云城见过我的,我却不记得了。
先前于梦里,亦有人同我道我失忆之事非受伤所致,原是因为我原本便没有记忆。听她所言,现在的‘我’于湖岸苏醒前一直是沉睡状态,我的身体于那两百年间也一直是由她掌控的,我便糊涂了,不知她与姐姐所言孰真孰假。姐姐可否为我解疑,将坠湖之前的事一并告知于我?也莫叫我晕头转向弄不明白。”
凤叙表情微微一滞,神色稍稍不定,复又笑笑缓了口气,温声道:“你是觉得我有意欺瞒你麽?姐姐那日如此说,也是想让你安心,既然已经不记得了,之前的种种便与你无关,莫再去纠缠前事,沾惹不快。那日之事我确实说了谎话,你受伤不假,但也并非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乃是被人所伤之後自己沉入湖中的。
至于占身之说我亦不清楚,商决兄弟二人见你那回,我也在云城见过你,但当日救你之时,你已不记得我了,确有疑点。那时我还是东域一城的城主,得诏入霰安城为将才途经那座湖,见你浮于湖面便将你救了。你醒来之时问我是谁,我提了几句先前之事试探,才确定你真的失忆了,我才现编的谎话,带你一起随我入霰安城。”
花不杀脑中一片乱响,叫她意识混沌,理不出思绪。听她所言,却与殊儿之说不谋而合,所以她失忆之事,确实如她所言,是因为她的魂魄沉睡在身体里,并未有过记忆麽?
若真是如此,商决与商雪见到的便是她了,凤叙先前见过的也是她,她果真以殊儿的身份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她果真占据过这具身体。
花不杀有些不敢置信,怔怔愣在原地。殊儿先前与她道,她们原是一母双胎的双生姐妹,她们之间果真可能有此亲缘关系麽?她果真是因为母亲遭遇雷劫而死于腹中,偶借幽冥珠之力得以生还于她体内,阴差阳错用她身子活了两百年麽?
凤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花不杀才突然回过神来,凤叙微微凝眉,捧起她的脸颊。
看着她道:“你怎麽了?你是在怪我欺瞒你麽?对不起啊,我之所以那样做,原意只是想让你和过去一刀两断,毕竟那段过往锥心得很,我不想让你再陷入悲怨之中,脱离不出来。所幸这一年多的时间,你也未想起他来,我也心安了。
至于你说的梦中人,我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麽,但他既然知晓我说了谎,需得小心他些。占据身体一说亦未必可信,或许是你真的失忆了也未可知。阿苡,姐姐希望你无忧自在,这些事让它过去就好了,不要执着于此。”
花不杀木讷地点了点头,她的大脑还是很乱,她不知道是该相信殊儿所言,还是继续怀疑她。但她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去推翻她两次救她的事实。
明明救她一千,她也自损八百甚至更多,明明她可以不用求她的,却肯与她协定,非要她自愿帮她,叫她弄不明白。
“姐姐可知道繇蛇一族的事麽?山飞夜出自北境,我亦是繇蛇之身,梦中人道我与他之间关系匪浅,亦使我迷顿。白庭城一战,我叫白无伤重伤得只剩口气,此番能够活命,也全仰仗山飞夜以转生术相救。
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否也觉察了些什麽,他肯豁出命去救我,不可能单单是看在山月的份上,一定也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关,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了,故意瞒我呢?”
自上回殊儿告诉她山飞夜与她同是繇蛇之身,又点明她与山飞夜关系非同一般之後,她便日日记挂此事,悬在心上。
殊儿叫她不可伤山飞夜,可见他应是她重要的人,她与她之间又存在着姐妹的可能,所以她才笃定,在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愿意帮她的麽?
所以此事破解之道,要麽确定自己与殊儿的关系,要麽确定自己与山飞夜的关系,方可明朗。
凤叙道:“据我所知,山飞夜原名凌啸,本是北域域君之子,二百年前北域被屠,他才入鬼界改名山飞夜。繇蛇一族在那场劫难中几乎全族被灭,我知道的就只有他一人活命,他也重伤险些死在王宫内。至于你,或许是被人所救,又或许是侥幸逃过了一劫,事情久远,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
至于你们之间的关系……繇蛇一族繁衍万年,总也沾亲带故,但你又说他肯用转生术救你,一般的同族之谊应该不足以叫他以命相搏,除非是至亲之人才有可能。我听闻北域被屠的前一年,北域王妃曾诞育一女,凌啸该是有个妹妹的。只是当时那场浩劫似是针对王宫来的,域君凌轶尚不能敌,她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女孩,如何能在劫难中生还?这也是最不可能的关系。此间密情,你若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他,这世上也只有他知道了。”
花不杀傻傻站在原地,兀自六神无主,大脑空白。同族之谊,亦或是兄妹之情?
未与山飞夜确认那小女孩已死,她与他便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兄妹。未听他亲口推翻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他便还有可能是她的哥哥。
殊儿说她们是姐妹,她又那麽在意山飞夜的安危,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真相如她所言,她们两个同与山飞夜是至亲的兄妹?所以她才坚信,自己会愿意帮她麽?
花不杀站不稳脚下,幸好凤叙扶她一把,才没向後一摔。
“你是在害怕麽?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吧?放松一些,也许结果出乎意料,但你要相信自己的心啊,它会告诉你该怎麽做的。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个人的命运如何,冥冥之中便埋下种子,我们要有勇气去面对它啊。
有什麽难的呢?只不过世界上多了一个对你好的人而已,不管今後是怎样的,他都不会丢下你而已。你在这世上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天对你的眷顾与考验,既然知道他是眷顾的那一半,又何须去害怕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