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他精神状态不佳,此刻神思恍惚,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三品天师?他?商洛?
哈?
商洛摇摇头,怀疑最近酒喝多了,酒虫入脑,此刻正在发白日梦。
周围人连声贺喜了很久,才让他确信,此事的的确确发生了。
一股狂喜涌入商洛心中,他想到了惨死的至亲,想起了含辛茹苦养育他的商富年,想起了在商家村和赵家村的岁月,想起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
喜悦和悲痛混杂交织,如滚水在他心中涌动沸腾。
“想不到啊,你竟然真的成功了……”
齐铭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商洛的神游状态。
他站在桃树下微微歪着头,喃喃自语,目光空虚凝不到实处。
商洛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齐铭无比陌生。
这感觉在他胸中一晃而逝,很快便被他下意识地驱逐了出去。
大概他这样的穷小子,竟也能成为三品天师,此事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很多同门不也如此麽?
他们正窃窃私语着,讨论着此事,随後自然而然地敲响小院的门,热络不绝地前来拜访。
无人问津的天师商洛,正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渐渐显露出他被世俗尘埃掩盖许久的璀璨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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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里,商洛都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整个人如处云里雾里。
当广陵天师府威严冷峻的三位上师,为他在神坛前授五雷天威箓时,这种感觉达到了顶端。
在那一刻,他的灵魂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变得轻飘飘的。
它飘过古老的神坛,飘出天师府繁茂的树丛,飘入了广陵城中。
他看见无数求道之人意气风发地涌入广陵,又有无数人垂首丧气离去;
他看见寒门天师簇拥着豪族少年,他们在酒楼中推杯换盏丶言笑晏晏,背後却个个别有机心;
他看见天师与鬼物相斗,不惧生死,归来者荣光万千,失败者身死魂灭。
他的灵魂并没有就此停驻,而是飘出广陵,飘向了更远的世界。
在为利禄奔走之外,在天师与鬼物之外,他看见万千或贫或富的普通人。
那些普通人中,朱门富贵者夜夜笙歌,贩夫走卒却困苦而活。
丝丝缕缕的气从他们中间泛起,颜色各异,有穷奢极欲的褐,也有忧愤怨恨的黑,更有拼搏奋进的橙与精诚炽热的红,万千色彩中凝合了万千的喜怒忧思,它们汇聚升腾,滔滔不绝,渐成江海之势。
这股势冲天而起,奔腾踊跃不可阻挡,利落地切断了商洛与陈淮安之间,所有险恶黏浊的羁绊。
他,商洛,一个身世晦暗的贫寒少年,竟然真的成了大魏的正三品天师!
不是没有渴望过的,只是这事真实地发生时,一切都是那麽令人难以置信。
道袍加身,道印在手的那一刻,他飘然的心一下子沉淀。
从此,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使出低端术式的底层天师。
得驱使天庭二十八天兵神将之威後,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这个名为商洛的人,终于有了初步立足于世的资本!
天地正气将周身阴晦一扫而空,商洛的心澄明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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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理成章地辞去了困扰他许久的工作,最後看向陈淮安时,眼中露出了似悲悯似解脱的神色。
虽心知希望不大,陈氏族长还是尝试出言挽留商洛,并许以外姓长老的地位。
陈族长心知,千金不易得,廉价的良师更不易求。
何况眼下,还有陈淮安这麽个烫手山芋在此。
放眼望去,广陵城中大大小小各色家族林立,像他们这样的,实在是毫不起眼。
他们虽然姓陈,却和广陵城中声名赫赫的陈氏,八竿子也打不着半点关系,只是勉强沾了一个“陈”字而已。
连为族中後辈办个学堂,也要联合外姓方能成事。
学堂中的几位天师,或年迈,或昏庸,如商洛这般年轻干练的不是没有过,却都留不长久。
如今家族人才凋零,苦苦挣扎,唯一的希望便在家族的後辈身上。
因此,对子弟的培养,还有对外界能人的招揽,显得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