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蒙睡不着,她已经昏睡够久了,躺下的时候她脑袋很清醒。
这里太大了,光是一个房间就显得十分华丽,佣人井然有序,显然受过严格的培养,代表着这个家里的条件非同寻常。
但陆蒙还是什麽都想不起来,就像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麽会受伤,并且那个男人。。。。。。陆潜,他是她的什麽人呢?
舅舅丶哥哥。。。。。。总不该是父亲。他们拥有着同样的姓氏,虽然陆潜的岁数看上去也没有很大,但他身上有种让陆蒙感到紧张的东西,类似于一家之主的掌控欲。
陆蒙也无法从这样的环境中获取任何信息,这里的佣人对她小心翼翼,名叫索娜菲的老佣人明显是这里的管事,她对自己表现出某种熟稔的慈祥,却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显然在这里谁拥有绝对话语权是一件相当清晰明了的事。
想得越多,陆蒙的头便越频繁发出一股神经一般的刺痛,似乎在警告如今的身体情况无法支撑她超负荷去思考。
等陆蒙好不容易熬过那阵头疼,很奇怪地,她居然紧跟着感觉到了明显的困意。
可她五分钟前明明觉得很清醒。。。。。。
又过了一会儿,陆蒙彻底昏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是第二天早晨。
陆蒙在佣人的服侍下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很舒服的裙子,丝绒质地,米白色,版型宽松,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束缚。
洗澡的时候陆蒙看到了自己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是青紫色,有的正在变黄,很大一块展开在皮肤上,像是一片黄斑。陆蒙实在想象不到自己是怎麽变成这样的,她如今就像是一个被弄脏的洋娃娃,虽然不至于破破烂烂,却也与周围的环境不太匹配。
索娜菲帮陆蒙小心擦洗裹着石膏的那边手臂,见陆蒙端详着自己伤口,开口安慰她:“会好起来的,医生说不会留任何疤。头发也是,会长好的。”
陆蒙问:“这都是摔的吗?”
索娜菲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回答。
陆蒙也就不再问了。
因为脑袋受伤,陆蒙没法洗头,所以只是简单擦了擦。虽然头皮很痒,可陆蒙从醒来後要适应的东西太多了,反倒很容易能忽略。
陆蒙先在房间吃了早饭,随即提出能不能在屋子里走走,这一次索娜菲没有再像昨晚一样阻止。
这个家太大了,或许该被称作一个庄园,昨晚天太黑无法看清的草坪全貌今天一看果然比陆蒙想象中要壮观。陆蒙花了半天时间熟悉这栋建筑物,过程中索娜菲一直跟在她身後,偶尔也会为她进行说明。
陆潜是在中午回来的,陆蒙当时正在餐厅吃午饭。
今天的陆潜和昨晚有些不一样。昨晚的陆潜穿着白衬衣,明显是一直待在这个家里,没有出去过,而今天陆潜穿着标准的三件套,暗蓝条纹的西装,里面是一件素色马甲,黑色西裤把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展露无遗,像是刚从某个偏正式的场合回来,陆潜身上还带着些风尘仆仆。
陆潜进入餐厅的时候索娜菲往後退了一米,这个举动让陆蒙不自觉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知道该做出什麽样的反应。
“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陆潜看了一眼陆蒙吃了一半的午餐,让她坐回去继续吃,自己也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头还疼不疼?”
陆潜没有对她进行任何触碰,这让陆蒙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陆蒙重新坐了下来,拿起刀叉,随便划了两下:“不是很疼了。”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直到你拆开所有的纱布。”
陆蒙“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从自己的手臂略过,然而当她擡头,却没有捕捉到任何眼神。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陆蒙不自觉把袖扣下的淤青藏了起来,显得有些不自然。
似乎看出了陆蒙的遮掩,陆潜沉默几秒,对她说:“这里是你的家,你不需要感到紧张。”
然而陆蒙并没有在这句话里得到安慰,她咬了咬下唇,忽然鼓起勇气说:“没有人会在家里感觉被孤立。”
陆潜盯着陆蒙的脸,她的眼睛不敢看他,握着刀叉的手却攥得紧紧的。陆潜面对这份指责,低声问:“谁孤立了你?”
“。。。。。。不把实情告诉我的人。”陆蒙吸了一口气,“如果这是我的家,这里就不应该有秘密。”
陆潜把左腿搭在右腿上,过了一会儿说:“这里没有秘密。”
这句话就像在说——至少你在我面前没有。
陆蒙倏地擡起头,为陆潜的这份理所当然感到有些生气。她是小鹿眼,醒来後第一次把眼睛瞪这麽大,也是第一次敢和面前这人对视,下垂的眼角显出几分倔强:“你。。。。。。这不公平。”
陆潜看着那双眼,不知为何眼尾稍微柔和了下来。
“这是为了你好。”陆潜擦了擦手,随後倾身过去,把陆蒙的餐盘拿到自己面前,陆蒙一只手还裹着石膏,把一块牛肉切得磕磕绊绊地,“你的脑袋需要休息。”
陆潜朝陆蒙摊手,陆蒙捏着刀叉:“不用,我可以自己。”
“听话。”陆潜的眼神像是带着力度,语气虽然温和,却让人觉得无法抵抗。
过了一会儿陆蒙把刀叉交给陆潜,看他漂亮的手指游刃有馀地握着自己刚才握过的位置,关节处因为稍稍用力而泛白,随後刀叉碰到餐盘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陆潜就把切好的牛肉推回到她面前。
陆潜说:“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到花园走走,或者去书房,但最好不要出门。”
他说的“最好不要”大概是“不允许出门”的意思。
陆蒙埋下头,边吃边想。
之後几天陆蒙的确没能踏出家门口一步,但同样,陆潜也一直在家里,只要他在家,两人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一起在餐厅里解决。
陆蒙的手是骨裂,石膏要一直上两个月,因此每一次陆潜都会为她把食物处理成一口的分量,即使陆蒙提出自己可以食用一些吃起来更方便的菜式,第二天被端上餐桌的仍然是复杂而精致的菜肴,譬如炖煮小牛肉丶纸包羊舌丶坦都里煎肝。。。。。。
陆蒙有几次都怀疑这是一种捉弄,但陆潜表现得太过坦荡,反倒让她无法再像那天一样指责。
不过除此以外,陆潜对待她的态度倒是从头到尾都很绅士,有时候陆蒙都感觉他们不像是家人,只是恰好在一起同住。陆潜对两人之间的相处把握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就连偶尔亲近的举动都带着帮助性质,让陆蒙渐渐适应着他的存在,不会再在他面前那麽容易感到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