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记忆
枯荷从榻上醒来时,屋里守着三人,风听雨坐在床边,散红蕖横在案上,松文站在窗边。
他缓缓支起身子,弄出了些许声响。衆人一听到动静,齐刷刷地把视线聚到了自己身上,然而一时间,谁都没说话,似乎在等苏醒之人先开口。
枯荷的目光是呆滞的,他静静地望着风听雨,朝对方慢慢擡起了手。风听雨虽不动声色,心里着实慌乱得很,正当他迟疑要不要接过伸来的手时,枯荷却摸上了自己的脑袋。
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小听雨。”
风听雨愣住了。
枯荷不曾这般唤过自己。
两人姑苏初见时,枯荷就比风听雨矮了一截,即便他後来长了不少个子,也没能追上风听雨的身高。在枯荷眼里,风听雨本就过于成熟稳重,尤其在得知对方保有前世记忆之後,他更是把风听雨视为上了年纪的糟老头。
不论怎麽想,枯荷都不会在“听雨”前面加上一个“小”字,只有当年的重晚晴才这般唤过听雨。
没等风听雨开口说话,枯荷便又转头,唤了一声“江粼”。这一次,不仅是风听雨,就连松文也愣住了,他怔怔地望着枯荷,没有回话。
“江粼。。。”
枯荷又唤了一声,同时也朝松文伸了手,松文迟疑着,还是走到了床前,一言不发。
“还好。。。”枯荷分别牵起风听雨和松文的手,欣慰地笑了笑,温声道:“你们都在,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们三人。。。”
话虽到嘴边,他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而风听雨屏住了呼吸,松文微微皱了眉,散红蕖则是站在一旁,负手身後,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江粼,听雨。。。”枯荷低唤着两人的名字,重新擡眸,道:以後我们三人,不准打架。”
松文微微点了头,欲言又止道:“。。。你唤我什麽?”
枯荷笑道:“还想我唤你什麽?‘冷血木头’?”
“”
松文看似面无波澜,内心却捏了把冷汗。此时风听雨脸色铁青,慌张的情绪已然压不下去,就连手都开始发起抖来。
散红蕖见状,走上前来,唤了一声枯荷。
枯荷疑惑地眨了眨眼,道:“这位姐姐。。。好漂亮。”
散红蕖皱眉,道:“还记得我麽?”
枯荷一怔,陷入了沉思,隔了半晌,那茫然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红蕖凶,爱逛红楼。。。”
语无伦次,但起码是喊出了名字。
“可是。。。”枯荷忽然又道:“翊哥哥呢,怎麽没见到他?”
于是三人心头一紧,谁也不答话了。
他终究还是,想起了重翊。
後来的十天半月里,枯荷没有一天是清醒的,说是不清醒也不全对,他能吃能喝,能跑能飞,唯独对现状的认知,他似乎完全脱了节。
很多时候,他会独自坐在屋顶上,静静地望着天空的景色,不言不语个大半天。偶尔,他会跑到集市里,寻找好吃的甜点心,但每当想与人分享手中美食时,他总觉得少了些什麽,心里空寥寥的。
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其馀三人都默默地看在眼里,从不多言,他们好像盯着一个威力巨大的火药包,没人知道何时会炸,谁都不敢上前去戳。
有一天,他对散红蕖又哭又闹,说要去花街转一转,散红蕖不好推脱,只能点头应允,一同前去花街柳巷的时候,枯荷强行把松文给拉上了,唯独没唤上风听雨。
或许他错误地认为,风听雨的年龄远还没到能去红楼的时候。
他们来到城里的月下馆,把店里的头牌都包了下来,姑娘的身姿一个比一个曼妙,她们踩着轻挑的步子,拥着枯荷三人坐了下来。
“这一天。。。”枯荷举起酒杯,叹道:“终于等到了!”
半晌,散红蕖举起酒杯,朝对方的杯盏碰了过去,松文见状,也有样学样,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然而将酒一饮而尽的,只有枯荷一人。
“这一天”指得是什麽,散红蕖心里有底,但不想明言,松文虽心有疑惑,但不敢多问一句。在姑娘们的服侍下,枯荷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微醺,只不过他向来不胜酒力,用“烂醉”来形容更为合适。
“江粼呀江粼。。。”枯荷咯咯地笑着,幸灾乐祸道:“瞧着一脸不食人间烟火,这不。。。还是跟我来红楼了,这种。。。香香甜甜。。。松松软软。。。我就不信有男人不喜欢!”
松文望着枯荷,无言以对,并非是他难以反驳,只是他不知自己是否应以“江粼”的身份去回应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