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太过烦闷,所以梦到她了吗?
他迟缓转身,循声望去,见云窈和齐拂意沿着琴堤,款款而来,边说边笑。云窈喜欢残荷野趣,犹若白描,前朝更有名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且她一想到来年夏天,这里又会重变回“接天莲叶无穷碧”,又可摘莲蓬。今年摘过三回,都很开心。
“记得我们在这采过莲。”齐拂意含笑看向云窈。
被说中心思,云窈朝轿里微微一笑。
扎眼丶刺目。
齐拂己如一具表情和身子全都凝固的石雕。
齐拂意先瞧见齐拂己,主动招手:“大哥。”
云窈闻声脸上的笑骤然僵住,过了会,完全敛去。
她咬唇低头,飞快屈了一下膝盖:“大公子。”
长清县主从齐拂己身後绕出来,歪头好奇:“这二位是谁?”
齐拂意怔了下,旋即命人擡轿上前,结识县主,他介绍自己,又引县主和云窈相见。
长清县主对齐拂意无甚兴趣,却盯着云窈,目光胶在她脸上,半晌,呢喃:“真漂亮啊……”
云窈脸通红,转念想到齐拂己就在旁边,脸又瞬转恍白。
齐拂意却冲兄长眨眼,唇角的笑旋高:“我和云妹妹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哥了!”
说着就让云窈跟自己一道折返。
云窈立刻调头,快步往回走,全程垂低脑袋,齐拂意看她好像不太明白,便朝她那边倾身,小声解释:“我们要有成人之美。”
他自以为离得远,却不知只长清县主没听见,齐拂己可听得一清二楚。
“还真是郎才女貌啊……”县主眺望着云窈和齐拂意远去的身影感叹。
哪里有才?
齐拂己旋即在心里反问,她的话简直是无理取闹,齐拂意方才可有过吟诗作画?可曾入仕夺魁?
她打哪下的定论?
胡说八道,无稽之谈!
他不良于行就算了,还让女子走路,自己坐轿……
“这麽看着挺般配。”县主话痨,一开口就说个没完。
齐拂己骤然转身:“你住口!”
*
云窈和齐拂意回院中时,公主派人送来一筐蜜桃,粉白相间,香气四溢。
云窈在旁听齐拂意和那送桃子的婢女交谈,又听他给自己解释,桃子辛能散行,酸能收涩,甘能养阴,苦能泻燥,咸能软坚润下,通经活络,最适合体虚之人。
“那我给公子削一个。”云窈欢喜。
齐拂意也高兴,朝她扬下巴:“你也尝尝。”
“不成不成!”云窈赶紧摆手,蜜桃多熟于盛夏,这季节可是稀罕物——这筐肯定十分金贵,没准是御赐的,今日县主不是来了吗?她哪敢尝。
齐拂意却道:“我吃不了几个,多了积食,这又放不住,你不吃就白白坏了。”
云窈犹豫了下,这才答应给自己也削一个。
削的时候齐拂意同她攀谈:“你们江南的桃好,水润多汁。”
云窈边削边想,爹娘好像从没买过桃子,家里几乎不吃,但她还是偏爱家乡,点了下脑袋。
云窈吃完还好,不到半个时辰,忽然浑身发痒,尤其削桃的手,入口的唇,两样都眼见着肿起来。齐拂意急坏了,忘形抓着云窈的手看,又传御医,忙活一阵後痒是止了,嘴仍肿着。御医又开膏药,叮嘱云窈一日三涂,应该一丶两日就能消肿。云窈千恩万谢,亲自送御医出门,却冷不丁瞅见齐拂己——他今日一身墨袍,是一个十足十的黑影,伫在二公子院门外那棵梧桐树後,隐半边身子,两只眼睛却未隐藏,穿过院门再穿过庭院,直直盯着她。
云窈心发慌,匆匆同御医道了别就往回走,回房反锁门,依然七上八下。
是夜,因为睡眠极浅,来人才刚进房,还未近到床边,她就醒了。
是齐拂己。
那黑夜噩梦再次降临,他一身墨袍几与夜色相融,一点红唇却似毒蛇吐芯。
云窈呼吸加重,顺手抓起枕头朝他掷去——滚!
掷完了,空垂两手,浑身抖得厉害。
她没什麽力气,枕头落在齐拂己脚跟前。
他弯腰,不紧不慢拾起方枕,甚至有心拍去上面浮灰——不能弄脏了,他们还要同床共枕。
他一步步走向云窈,每迈一回腿,眼神就阴幽一分,她知不知道她白日里每一个反应和动作都在刺激他?他微微松开风筝线,可不是叫她飞向别的男人。
齐拂己目光挪向云窈双唇,紧紧锁住,这麽肿,是不是别的男人也尝过了?
她真以为自己要嫁给二弟了?所以肆无忌惮在光明下暴露欢愉?
而他,躲在阴暗里,从来都不敢,也无法这样做。
齐拂己坚定擡脚,朝着床榻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