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太子赶过来,此人一向对内豪横对外怯懦,全无胆识,选择顺着他的话教训小郡王一顿,亦在情理之中。
他从不曾想过,当初那个小姑娘会一直在心底藏着这桩恩情,明明他当时不过随手助她脱困罢了。
後来及笄的骊欢,见了他活像见了老虎的鹌鹑。他没机会同她回忆少时的相遇,怕她忘了,更怕她不在意。
原来骊欢一直记在心底,他临时起意的一点善举,竟让骊欢钟情这麽多年。可事已至此,他们又能如何呢?叹一声有缘无分?
骊欢低声抽噎,楚谚涩然啓唇,不知怎样劝解。
这些年隐埋在心头最久远的过往,就这麽不经意地揭开真相,他们之间却像多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楚谚垂下眼,黯然一叹。
倏地x,骊欢止住呜咽声,哭红的眼眸闪着异样的亮光,迫切笑道:“王爷,咱们联手杀掉楚慕罢!”
“我这些年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救过我的少年,我将他记在心里丶奉他为神,是以拼命对楚慕好!原是我找错了人,这些年情意错付,还将我骊氏全族拖进深渊……”
骊欢面色苍白,眼睫沾着几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如觅食的鸟儿直勾勾盯着楚谚,声音哀怜:“王爷,若您不弃,咱们重新在一起罢!”
“只要王爷您想要,妾身什麽事都愿意做!”
“……”
浓云滚滚,阴风刮过几株玉兰花树,庭院内的气息又冷又闷。
楚慕身影煞白,指节陷入树干,渗出点点猩红血迹。
骊欢轻佻的语气顺着经脉滑入心头,用尽全力割开一道道血口。他压下喉腔上涌的甜腥,深深瞥了骊欢一眼拂袖离去。
竹亭内气氛死寂,骊欢等着楚谚的回复,眼前却像蒙了一片空茫茫的白雾。
她认错了人,这些年的情意像一场笑话。眼下一切都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楚慕死,怎麽样都无所谓。
今日冒险来此,不就为了这个?
*
楚谚沉眉不语,审视的目光落在骊欢身上如凌迟的刀刃,骊欢咬牙道:“王爷,这是咱们最好的时机。”
“只待楚慕那畜生一死,妾身便能解脱。届时王爷登上帝位,妾身愿为王爷妃子,终此一生侍候王爷,绝不背弃。”
楚谚撇开脸,骊欢紧追不舍道:“王爷这是看不上妾身?”
“也好,小时候那些往事都过去很久了,您能放下是好事。但是王爷,您当真不为府中小世子做打算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那个畜生手段狠毒,他对平荆下手是早晚的事。纵然您有心退让,他能给您活路麽?有朝一日平荆沦陷,您觉得楚慕会顾念叔侄之情,放您的小世子一条生路麽?”
骊欢言辞恳切,楚谚盯着她沉默好一会儿,正欲答复,长忠急匆匆走过来打断道:“王爷,府外门卫来禀,皇丶皇上来了。”
“……什麽?”
骊欢稍微一顿,惊疑不定地起身:“怎麽可能这样快?皇陵到此地,策马也得两个多时辰。况且祭典上礼仪繁多,有百官阻拦,他怎麽可能轻易脱身?”
长忠亦是费解,抱拳道:“属下已悄悄确认,的确是皇上无误。”
“只是……皇上像是从陈府过来,袍带染血,举止颇有焦灼之色。各院总管和侍女护卫已经领他前往正厅,咱们这边作何应付?可要属下带皇後娘娘避一避?”
“不用,你避着,骊欢随我一块去正厅迎他。”
楚谚沉吟,朝骊欢投了道目光;骊欢定了定神,这才敛袖跟上他。
楚慕来得急切,脚程颇快。
骊欢两人踏入厅堂时,他已坐在主位抿茶,白袍下摆浸着刺客的血迹,半张脸掩在黯淡的阴影里,辨不清神采。
骊欢觑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福身行礼:“皇上,臣妾实在担心彻儿安危,一时寻不到法子,这才擅自离宫。”
“臣妾没想到路上会遭遇歹人袭击,只得趁乱跑来裕王府避难,臣妾知错,求皇上恕罪。”
她声音低低的,恰到好处地含着两分委屈,楚慕果真走下来扶她:“不怪你,你没受伤就好。”
骊欢紧悬的心稍微落下,楚慕搂住她的腰上下端量片刻,对楚谚笑道:“五皇兄,皇後眼圈泛红,莫非彻儿在府中出事了?”
楚谚舒展眉眼,躬身行礼道:“望皇上宽心,那孩子正同小儿在书阁玩闹,并无不妥之处。”
“皇上,臣妾独自从陈家跑来王府,一路惊惶,这才洒了些泪。方才在书阁探望彻儿时,裕王已派侍女为臣妾请来大夫把脉,大夫说并无大碍,你不用为臣妾担心。”
骊欢轻声解释,擡手拽了拽楚慕的衣袖。
楚慕就势止住话头,握住她的手坐到主位上:“那就好,是朕过虑了,陈府那边朕已经派兵控制,初初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