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育宽与陈九韶对视一眼,眸中闪动着不可置信。
杨育宽忽而一笑,“方才只怕是你我会错了意,郎中是故意把话说得保守些,好让咱们耐下性子等。”
陈九韶微微颔首,又看向士卒,“带她进来。”
漏下一刻,天地的颜色都暗了下来,急风骤雪已至。
黄葭被两名士卒带进堂屋。
堂下两人看去,见她穿的还是一身灰衫,面白若纸,身子颤如一片风中落叶。
陈九韶看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轻嗤一声。
杨育宽还是有些不忍,她一个弱女子,被山贼掳去,定会遭受万般折辱,她能想法子从贼窝里逃出来,不管她究竟用了什麽法子,到底是不容易的。
思及此处,他不由伤感起来,刚想关切几句,却见黄葭倏地擡头丶看向他。
这目光定如磐石,在一身的病容衬托下,又显出几分凛然。
黄葭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想,只按照来之前推演的那样,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听闻今早船厂来人,可是出了什麽事?”
杨育宽宽慰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按下心头对修船一事的焦急,目光恳切地看向她,缓缓道:“不是大事,你回去养好身体再说。”
陈九韶猛地转头,万万没想到他会这麽说。
原以为方才苦口婆心说了一通,已经把他给说服了,没想到见了人,他又开始犯糊涂!
黄葭也是一怔,不由把目光转向陈九韶。
只见陈参将瞳孔一缩,震惊溢于言表。
灯花跟着爆了几下,暮色渐沉。
陈九韶又看了杨育宽一眼,见他还是不说话,只好自个儿开口:“船厂那边出了事,官船被毁,你尽快收拾,最好明早就过去。”
他说完,便看黄葭反应如何,只见她先是惊诧,继而眉头紧锁丶嘴唇抿了成一条线,最後又仰起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此事非同小可,烦请二位向康厂官知会,我即刻动身。”
陈九韶赞许地点了点头。
杨育宽一愣,心中触动,看向她的目光流淌着欣慰。
…
鸡鸣起,雨从西来,洒衣尽湿。
黄葭登上车辕时,擡头看了眼天色,还是黑蒙蒙的。
到了船厂,大门敞开,里面灯火荧荧。
——工匠已经来了大半。
康厂官得知黄葭受伤,一早从竈房请了两位大娘来,等在门外。
书办在前面带路,黄葭由两位大娘搀扶着进门。
她身上的瘴毒虽已用解药除去,但到底高热发汗了一整日,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但她丶不得不如此。
一个逃出去多日的人,莫名跑回来,而且是在所造官船被毁後回来。
其中巧合,实在引人遐思。
黄葭不得不编个故事,一来,让有心人知道,她这几日忙得很,根本没有机会对船做手脚;二来,只要故事足够跌宕起伏,便转移了那些看客的视线。
雨声涤胸臆。
几人进了游廊。
黄葭环顾四周,“人手怎麽少了这麽多?”
书办边走边道:“督工有所不知,陈参将把大门到二门的守备都调去了巡抚衙门,说是近来有盗贼出没,想偷巡抚衙门的账目。”
说着,他忽然忍俊不禁,“陈参将也是杞人忧天,巡抚衙门大门敞开,平常有四只藏獒蹲在那里,何方小贼有胆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