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喝一声,临风吟诗:“三春垂尽寒刺骨,万里行车仆具腓。焉用圣人且饮酒,同我妇子嗟无衣。”
“好诗!”
何埙起身敬酒,“大人才锋太露,何某深佩不已。”
赵世卿轻轻瞥了他一眼,何工首没想到,钦差大人受此夸赞,却是面不改色。
他不知道,赵世卿少有诗才,高朋间的夸耀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也正因少时得意,後来在南京翰林院坐了几年冷板凳的经历,才让他刻骨铭心。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来人拱手施礼,不卑不亢,是江朝宗的师爷。
师爷瞧见赵世卿目光迷离,上前搀扶过去,又附耳说了什麽。
衆人将目光投来。
只见赵世卿酒气未散,神态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恍惚坐下,轻咳了一声,方才耳边的话音仍在回响。
“既然已经错了一步,就不能再错了,如今官船被焚丶漕粮也没有全部追回,钦差大人若不尽快将功补过,往後朝野之上岂会有你一席之地?”师爷的声音里,带了些冬末的冷酷。
赵世卿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阴沉的天际,又看向衆人,“船造得快也好,慢也罢,本官暂且不计较。”
听到这里,康元礼拿着酒盏的手微微一滞。
何埙脸色微变,放下手里的筷子。
赵世卿将目光转向一边的陈参将。
陈九韶忙正色道:“这回是由钦差大人主持工程,所以这回的官船必要修得与以往不同。”
“怎麽个不同法儿?”康元礼忍不住问。
陈九韶撇过脸,淡淡道:“就是要高丶要宽丶要搁在海上一眼就能看见。”
康元礼嘴角一抽,听到如此不着调的要求,他年迈的脑子也转不过弯了。
何埙倒是个明白人,“这有何难?不过是提高干舷,多加几个船舱罢了。”
陈九韶点了点头。
赵御史抿了一口小酒,向何丶康二人投来赞许的目光。
康工首被他看得浑身恶寒,一种强烈的恐惧从脚底升起,他靠着椅背,不经意地往後挪了挪,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赵世卿浑然不觉,招呼了长随过来,将酒拿去再烫,又安排上了几道菜。
一时间,桌上兔肉猪肉羊肉火烧,皆已齐全。
油光水滑,满室芳香。
几人吃得正欢,康元礼皱着眉头,仍旧没底,“敢问钦差,这工期……”
赵世卿笑了笑,“再过九日,西湖结冰,杭州城百姓大都会出门,在冰上划雪船,届时修好的官船行至冰上,本官亲自登船,自是与民同乐。”
陈九韶附和道:“以往都是百姓自娱,如今官衙坐镇,也是头一回。”
“钦差大人见识不凡,这白茫茫的湖景,岂可辜负。待九日之後,在下定与兄长同往。”何埙举杯起身,豪气一饮。
长随进门,把滚烫的热酒搬上桌。
白气翻滚,升腾不止。
康元礼微微低下头,把脸掩藏在这片朦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