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微微垂眸,她虽对这些风闻不感兴趣,但如今既要与这些人周旋,务求知己知彼,她对于江丶王二人的了解实在太少。
“既然查到此处,你不妨再查查,王仲贵是如何攀上的江忠茂。”
“此事已小有眉目,”崔平事办得周全,仍很谦逊,“明面上有一种说法,王仲贵曾向江忠茂进献过一样至宝,是一本记述了不加工料而增大船舶载重的书……”
黄葭脸色微变,“那书……是不是叫《海舱述要》?”
崔平一愣,“您怎麽知道?”
黄葭面色阴了下来,“你接着说。”
“当时江忠茂正愁贡舶载重不足,市舶司的工料又有限,乍得此书,才知,赖于福船的分格式水密舱结构,在隔板下方近龙骨处,还可以腾挪出一个暗格,用于物资转运。”
崔平说着,便见黄葭嘴唇绷成了一条线,脸色极为难看。
他目光流转片刻,接着道:“靠着揭发丶献策,王仲贵进入了江忠茂的视线,但真正使他成为继王义伯之後丶又一位提督新宠的,是另一件事。”
黄葭有些不耐,“别卖关子。”
崔平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面露迟疑。
“那便是,您的祖父,黄公甫的举荐。”
黄葭猛地转过头,耳边雨声哗然作响,轰鸣一片。
“什麽时候的事?”
崔平沉声:“您家祖父狱中陈言。”
黄葭心跳如擂鼓,眼底一片茫然。
祖父与王仲贵并无私交,但他与王家大伯算得上知己好友,如果王仲贵跳出来检举王义伯贪墨,那祖父对此一定存有异议,入狱後又怎麽可能举荐王仲贵?
她深吸一口气,心绪纷乱如雨。
崔平带来的三个消息:
一丶王仲贵向江忠茂揭发王义伯贪墨;
二丶王仲贵献《海舱述要》;
三丶祖父狱中举荐王仲贵。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第一个消息,像是坊间从“王家争家産”一事衍生出的野闻轶事,不足为信。
第三个消息,人情颠倒,纯属无稽之谈。
黄葭唯一相信的,是第二个消息。
《海舱述要》是她十多年的心血,在祖父大寿过後遗失,因当时宾客衆多,难以纠查,如果王仲贵要偷,他的确有这个机会。且江忠茂本人不懂造船,他能直接提出改造暗舱,必是有人献策,而王仲贵献出《海舱述要》,与江忠茂命她改造暗舱,一前一後,两件事正好互为印证。
“呼——”狂风猛地吹起。
黄葭举头望天。
暴雨落下,天色乌青。
崔平带来的消息虽良莠不齐,却给了她一个警示。
——当年的东南乱局,疑点重重,远不是“提督敛财”四个字能够概括的。
“江忠茂这个人,善于僞装。九年前,他刚到内府,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像前任提督那样改这改那,很是平和。当时内府手下人多的是又吃又拿,他看不出来,仿佛也不聪明,加之喜欢附庸风雅,喜欢礼佛,看着没太大的私心。所以,起初我不觉得他是个恶人,後来的很多事情也就没有防备。”
从一开始的附庸风雅丶清静无为,到後面的大兴土木修建寺庙,改造船舶走私敛财。
一个人在短短几年间,真的能有这麽大的变化麽?
更何况,他假朝廷之节钺,行中饱私囊之实,朝廷为何不杀他,为何能容他茍活至今!
黄葭心里一团乱麻,越想越想不通。
崔平在一旁静静地坐着,许久,叹出一口气,“依您之见,下一步该怎麽走?”
“准备一百两银子,给那个叫周所的小太监。”黄葭擡眸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