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宵禁,黄葭双耳疲惫,跟聋了一般。
她向康元礼告了辞,下了楼,管店家要了一匹店里的马,牵马走过一条街,便见长街上书办正向这边过来。
书办的神情有些不对,见了黄葭,他又加快了脚步,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黄督工,方才我在巷子口买酒,听人说你害了他们东家,要找你算账。”
黄葭闻言,脸色倏尔一变,自打给商户送了票据,她一直待在船厂,提防着被何家夥计寻仇。
没想到此地离官驿和船厂都远,她来了不过一下午,这些人也寻过来了。
她下意识抚上左臂的袖箭。
幸好丶都带在身上。
“有多少人?”
书办回忆着,神情急切,“大约二十多个。”
黄葭呼吸一滞,擡眸望向长街,如今天色已晚,街上走动的不过三五人,月黑风高,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她不敢预料这帮人会如何行事,可他们若真是亡命之徒,等她退回酒楼,八成也会破门而入,到时候反而连累了不相干的人。
事已至此,走为上计,黄葭匆匆上马,疾驰而去。
月色之下,山野茫茫,草木婆娑。
她骑着快马过山林,刚到山前,身後就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嗖”一支箭矢从身侧飞过。
黄葭心中一惊,会弓箭,看来不是夥计,是何家雇来的刺客。
可何家兄长只是一个八品河道监察,竟能有如此门路,找来一帮弓箭手当刺客?
四周静无声息,惟有惊飞的群鸟。
她沉下一口气,回过头。
明月高悬,投下几尺光亮,照在竹林间,把她隐没在幢幢黑影之下,而密林深处,什麽也看不见。
黄葭又摸了一下绑在手臂上的袖箭,指腹微凉,她下了马,戴上斗笠,往山石深处走去。
真是刺客,那里至少还可以略作遮挡。
没走出几步,身後蓦然传来窸窣声。
黄葭的目光倏尔一凛,转身对着晃动的林木射出一箭。
“砰”好似重物落地,带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黄葭来不及松口气,那一箭已然暴露了她的位置,她快步上马,正躲过身後窜出的箭矢。
那支箭矢极为迅猛,射穿了山石,她不经意扫过一眼,登时一怔。
无头箭,他们要抓活口。
黄葭勒住了缰绳,手心沁凉一片,只闻身後马蹄声由远及近,她猛地扬起鞭,身子陡然伏在马背上,骏马疾速向前奔去。
山间的风冷如刀口,一点点刮过脸颊,刮出一片滚烫。
一支支箭矢贴近,擦过衣袖,破出一道道口子,黄葭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心里安静极了。
想吓唬她,想得美。
她心中已有了定论,这些弓箭手技艺精湛丶训练有素,绝非乌合之衆,恐怕与何家的那些人,不是一道的。
那也就是说,今夜竟有两拨人埋伏在此。
她何时惹上了这麽多人?
後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快要追上,黄葭不敢回头,论骑马,她技不如人,一回头速度就更慢了。
风吹过,背上已然沁出了薄汗。
她微微擡起头,只见不远处亮起了点点火光,极目望去,山下是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卒,乌泱泱一片,正在行军。
天助我也。
来不及看那军旗番号,她再度扬鞭,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前。
前面正在行军的参将像是听得了声响,擡手作了一个手势,手边举旗的士卒一摆军旗,队伍慢了下来。
黄葭冲下山道,没有竹林遮挡,视野逐渐开阔。
後头追赶的一衆弓箭手瞧见那面军旗,神色大变,即刻勒马,匆匆原路返回。
那参将已带兵而来,于十步之外喊话,“来者何人!”
喊出这一声,勒马在两步之内,喊话的人与听话的人同时惊住。
黄葭喘息着,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林参将?”
林湘坡也是一怔,只见她两肩的澄黄色外衫都破了口子,头发上沾了几根杂草,面白如纸,像是刚从山里被野兽追出来。
“你怎麽弄成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