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知是他山落雨来“四叔擡爱了。”黄葭……
大雨倾盆,浇得一方天地迷离。
黄葭小憩方醒,已是丑时三刻,回春堂内四面漆黑,隔着一道屏风的二楼廊上散出点点烛光,循着光走过去,地上灰尘蒙蒙,只见崔平正与一衆长随收拾废纸。
她默默走到人群身後,捡起一页纸,只见上面满满当当的人名。
“这是什麽?”
长随一惊,转头看向她,“舵主,您走路怎麽没声儿啊……”
她微微抿唇,只把纸递向崔平。
“这是舵中系狱弟子的名录,”崔平看了一眼,不由叹气,“先前段舵主筹划劫囚,就把舵中进过大牢的弟子名姓排出来,打算一一去问,把淮安大狱的布局弄清楚,但如今,也用不上了。”
黄葭颔首,把纸塞进他手里的名录,馀光轻扫扉页,一个个人名映入眼帘。
王孝夫
郑时
张有根
林骄
孙——
黄葭不由蹙眉,俯身又凑近看了一眼。
“这个叫林骄的,是男是女?”
崔平一愣,低头看了一眼,答道:“女的。”
“为何独独她的名字被圈了出来?”
崔平:“此人现已越狱,不知去向,圈名就是问不了的意思。”
“她因何入狱?”
崔平摇了摇头,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黄葭低头沉思。
同名,同样混迹江湖,能够越狱,同样身手不凡,天底下会有这麽巧的事?
还是说,她们根本是同一人。
“舵主,您认识她?”崔平的话音打断了思绪。
黄葭摩挲着黄玉扳指,“兴许见过。”
身侧,长随吹灭了一根蜡烛,拿着扫帚过来,将满地稿纸扫起,“沙沙”声响起,四围昏暗下来。
黄葭的脸浸在暮色中,格外冷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崔平立刻会意,“您说。”
她蓦然转身,走入回春堂,点起了案边蜡烛,烛火蹦跳几下,回忆中那个形似符箓的印记在脑海里慢慢浮起,墨落在宣纸上。
须臾,她看向崔平,“这个丶你认得麽?”
崔平低下头,只看一眼便已认出,“这是早几年闽广海商走私买卖的记号。当时海禁严酷,为躲着官府追查,沿海商贾以此为隐语,交接买卖,这个记号只是其中一种。”
闻言,黄葭沉默地望着纸面,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林骄,而是薛孟归,薛孟归招认走私人口米粮的罪状,而後逃往闽广一带,只怕他与那边的海商早有勾结,而听焦郁娘说,同她呈交生意的人有闽北口音,这便对上了。
“轰隆隆!”阴云未散,雨连下多日。
淮水涨起,白马湖堤没过了一尺,汛期来势汹汹,比预想得还要早。
这天,黄葭来了洪泽酒楼,点了三个菜,小鸡炖蘑菇丶酱爆猪肝丶水煮肉片,外加一大碗饭,施施然坐下。
这些都是四叔爱吃的菜,四叔喜荤不喜素,偏好重口,但多年不见,她也不知道他如今的口味有无变化。
她的四叔黄处昆,在黄家“处”字辈中算是一个怪胎。
他儿时遇见了一个坑蒙拐骗的术士,听那术士讲五代盗墓贼温韬的故事,说唐朝皇陵建造如何精密,温韬又如何破解重重机关盗走《兰亭序》,他听後惊为天人,便把毕生精力放在了墓室机关设计上。
四叔性情古怪,在宗族中不大受待见,先年祖産险些被收走,还是黄葭的祖父出面帮衬。
酒楼檐上水滴滑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绵绵不绝的水声。
黄葭等了一刻钟,菜刚刚上齐,便见一个穿着蓑衣斗笠的人跨过门槛。
饶是许久不见,叔侄间仍有默契。
她满上了一壶桂花酿,放在几案上,黄处昆未摘斗笠,便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痛快。”
今日无风,雨越下越闷,颇有一种喘不上气的逼仄感。黄葭请人来,是写了信的,还在信中将设计杀死江忠茂的意图说得很明白,黄处昆得信选择前来,便是同意参与此计划。
这顿饭吃得麻利,三道菜如风卷残云般被扫空,只馀下碗筷相撞丶酒盏对碰的声响。
吃过饭,她便带四叔回了祖宅。推开二门,阶上青苔葱葱,雨後湿润,泛着荧荧冷光,过了廊外台阶,她带四叔往西厢的一间屋子走去。
雨天昏暗,屋子门扉半掩,黄葭点了四角的烛台,将屋内的摆件照亮。六张长八尺丶宽三尺的几案纵横排布,案上立着近百个官船的船模,几案一头压着厚厚一叠纸。
他吃了一惊,“你近来都在忙这些?”
黄葭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