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太过偏僻,离闹市丶官衙都远,真要同何家的人打起来,连报官都来不及,黄葭当时只想尽快脱身,所以抄了近路。
陆东楼微微颔首,“那麽有两种可能,第一丶他们在每条路上都埋伏了人,可这样一来,他们就有近百号人马,这样一夥人潜伏在杭州城郊,巡哨不会无知无觉,那就只剩第二种可能,他们料定了你会走这条路。”
黄葭一怔,还未深想,陆东楼便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今日告知你何家来人的书办,平日可与你结仇?”
“你怀疑他说了假话,故意引我出逃?”黄葭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须臾,扣在茶盏两侧的手陡然握紧。
那名书办是康厂官的心腹。
她与康元礼交情说不上多好,但也是彼此礼敬,她打心底里不相信他会对她动手。
况且,她当时急急出逃,心下慌乱,也未必会抄那条近道,後来遇上那夥人,或许只是歪打正着?
未及深想,陆东楼仿佛又想到了什麽,蓦然问:“你从酒楼出来,赶到那片林子,需要多久?”
黄葭答道:“约莫半个时辰。”
陆东楼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半个时辰……”
黄葭赶到林子要半个时辰,那麽弓箭手埋伏的时间一定不止半个时辰。
二十多号人埋伏如此之久,身上带着利器,还都骑着马,如今已是夜里,海防巡哨夜间三班轮流,哨兵参将只要不眼瞎耳盲,绝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麽,就只剩下一种解释,这帮弓箭手是官府的人,他们在几条山道上都设了伏,埋伏上百号人,只为抓走黄葭。
……好大的阵仗。
陆东楼眉间渐渐浮起肃杀之意。
黄葭望着他的脸色,再度问:“漕台的意思,今日何家的人寻仇是假,那书办捏造谎话骗我出逃,他与外面的弓箭手里应外合,实是一路人?”
陆东楼微微颔首,“据你所言,这帮人身手敏捷,又带着弓箭。弓箭本适于暗杀,更好的办法是潜入酒楼,找个角落暗中出手,把你绑走。可他们却偏偏要窝在山林里设伏,还要正面相抗,难道不是舍近求远?”
黄葭眉头微蹙,“他们对酒楼有所顾忌?”
陆东楼点了点头,“酒楼人多,还有住客,他们来来往往,难免被人瞧见,而夜中宵禁,在山林里,他们做起事就会方便许多。”
这般顾忌体面,倒是像极了某个人的作风。
黄葭面容沉肃。
康元礼与她素无恩怨,他没有动机指使人对她动手。
但陆东楼的揣测也不无道理,今日若非康元礼出门谈生意拿错了账目,她便不会从船厂出来送账,若她好端端在船厂待着,岂有今夜围捕之事?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只倒了盏茶。
水气渺然,流淌在二人之间。
车内静默半晌。
一人盯住茶水不动,一人兀自翻看书卷。
外头的雪渐渐下大了,窗外冷风不住地吹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马到了官驿。
听得车夫的一声提醒,陆东楼慢慢放下书卷,擡眸看向她,“从今日起,别再回船厂了。”
他掀起车帘,慢步走了下去。
帘外白雪飘洒不已,黄葭放下茶,寒意陡生。
……
次日
风声萧萧,寒鸦凄清。
营帐内,烛火恍惚,一面长四尺丶宽二尺的沙盘屹立中央,其上山峦耸立,绿林密布,流水成网,别有一番恢弘气势。
衆士卒身着甲胄,立于沙盘四周,皆是敛声屏气。
“南日山丶浯屿丶铜山等险,去山谷不过一二里,尤以大岭口为阻截来敌之要路。”
汛兵统领望着沙盘上山丘水脉,面容冷峻,听得陆东楼没有回应,又道:“上回漕台既已探明水寨所在,我等可于天明之前,占据险要,再于大岭口布设精锐,将其围捕。”
陆东楼微微蹙眉,沉吟道:“水寨之中驾船极重,非得顺风使潮,卒难驾使,依照汛兵营可调船只,皆用轻木,恐不足以来去自如。”
汛兵统领微微颔首,想到上回袭寨时的惨烈,心有馀悸,“那您的意思是?”
“并五所共船二十只,每船弓箭手三十名,据敌险要,分两路夜半出击,退敌于内港,水寨前沿既成孤悬无援之地,”陆东楼将几面旗帜插上了山丘,“水匪移于内港,其防御纵深缩小,水寨据险伺敌之用大大削减,乃自失外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