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取过铁撬,轻轻啓开——箱中赫然是几十张陈年弩机。
她料想,这些老物件,该是他们多年前埋在山上的。
江朝宗派人搜检进山的兵器,到底是空忙一场。
黄葭自留一架,把其馀弩机都放进了暗舱,按照之前做好的卡扣固定,接着,钉死船板。
眼见换班的人还没来,她拖着那只木箱,快步向山丘上行去。
她寻了一处断墙,将箱推入荆棘丛,又搬来几块断碑压住,这才长舒一口气。
月色惨淡,山风呜咽。
归途上,黄葭的步履轻快了许多,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走出几步,忽闻身後有脚踩断枯枝的声响。
有人。
她心头一紧,佯装不知,袖中暗扣弩机,转过一处山岩後,猛地闪身,隐入阴影。
果然,一道黑影匆匆追来,四下张望。
黄葭不知这个人是从什麽时候盯上的自己,可如果他看到了她在船里藏弩机,那他就必死无疑。
她自那人背後走出,一把将他推翻在地。
那人身手不弱,反手一拳击中她肋下,黄葭急中生智,抓起一把沙土扬向对方面门,趁其目眩之际,抵住了他的咽喉。
“吴应物……”黄葭借着月光看清来人,不由蹙眉,“你跟着我做甚?”
吴应物嘶声道:“你夜里鬼鬼祟祟地上山,快说,那箱里装的什麽东西!”
黄葭暗想他已尾随多时,面上不显,冷笑道:“不过是扔一些废弃工料,倒是阁下夜半跟踪朝廷命官,这般行径,与贼寇何异?”
吴应物双目赤红,只笑道:“黄大人是贼喊捉贼吧,你一个杀人犯,从牢里放出来,竟然还擢升了员外郎,苍天真是不开眼……”
黄葭面容冷沉,声音似浸了寒霜:“此案已结,你若有异议,应当同衙门告去。”
“你以为我会信你?”吴应物死死瞪着她,“她先前就让我盯住你,一定是早知你对她起了杀心,她成亲当日,我没有守在她身边,才让你有可乘之机,现下她走了,我要你给她陪葬……”
她,指的自然是袁侍青。
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是心悦她已久。
黄葭心下一震,忽地想起袁王两家大婚当日,吴应物喝了个烂醉如泥,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可袁侍青吩咐他,让他盯着自己,又是什麽意思?
她温声开口:“此事一定有误会,更何况,当日有嫌疑的也不止我一个。”
吴应物沉默不言,只盯着她的脸。
“你既然知道当日案发的事,也就该知道她与人有私情的事吧。”黄葭以此为开头,目光淡淡地扫过他的脸。
吴应物的面色果然白了一下。
她接着道:“整件事,我也是後来才想明白的,是她的相好与她约定私奔,而她不肯,那个相好便一怒之下杀了她。”
他沉默一瞬,“你凭什麽这麽说?”
“就凭她那个相好我认识,”黄葭缓缓起身,整了整衣冠,“而且,不光我认识,郑通事也认识。”
提到郑通事,吴应物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语气变得恍然,“原来是这样。”
黄葭微微一怔,他想明白了什麽?
“姓郑的找了这个新主,想卖主求荣,提督已然起了防备之心,他的好日子也没有几天了。”他顿了顿,脸上泛起得色,“我就知道侍青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她一定是想像姓郑的那样转投那个新主,不想那新主心狠手辣,把她杀了。”
黄葭又是一怔,不想他这麽快就能想到这一步,倒不用她多费唇舌去牵引。
不过听吴应物的意思,他似乎对郑通事的身份早有怀疑,郑通事极有可能是韩同勖安在姚仁泰身边的一个暗桩,就像当年,汤河去到江忠茂身边办事一样。
闽中这潭水,真是几年都一个样。
“你说!”
吴应物忽然看向她,目光冷冽,“他们找的那个主子,是不是一个叫什麽公子的人!”
黄葭微微一怔,并不清楚,但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猜测被证实,吴应物嘴角忽而浮起一丝冷笑,眼眸中燃着一阵冰冷的疯狂。
姓郑的,教老子抓住了你的把柄,你死定了!
死定了!
未有多言,他转身向山下走去,身影很快隐入林海间。
山间大雾四起,黄葭沉默片刻,缓步向下走,面容已在雾气中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