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抹了把额角的汗,看向装好的隔板。
王义伯提出把兵器藏在船里,用兵的目的,自然是挟持法正。
而王船与法正同在的场合,便是王船出巡前的开光大法事。
那场法事,法正身为主事人,必须离开衆兵包围的禅房,亲临大殿,江朝宗也定会格外留心,严加防守。
不过,她心里且有一个疑问。
为何王义伯笃定,得到法正,就能得到藏宝图?
万一法正已经将图纸给了江朝宗呢?
退一步说,与其涉险挟持这样一位高僧,这八年里,他们为何不派一些人手潜入龙山寺,监视其人常日行迹,挖出图纸所在?
黄葭回想着当日的对话,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麽——
“我们需要一个人。”
“谁?”
“龙山寺方丈,法正。”
当日,王义伯并没有直接提藏宝图,而是先提了法正这个人。
“他答应保管图纸,以自身作为制衡,以防我等彼此攻讦……”
什麽叫作……以自身作为制衡?
法正真的能制衡麽?他分明已经受制于江朝宗了……
等等。
江朝宗并不在当年的约定几方之列,且官府介入,白银就很难再落到江湖中人手上。
而如今邵方丶洪老丶王义伯三方再聚的可能性极大,依照过去的约定,法正如果不做背信小人,则势必要履行承诺。
可在这个时候,他却将当年之事,告知了江朝宗,莫非……他是不想履约,才出此下策。
黄葭有些想明白了,王义伯隐瞒了一事——
法正就是藏宝图本身。
这才能解释为何衆兵包围的是他的禅房,限制的是他的行动。
他以自身作为制衡,那麽把自己变成藏宝图,就是最稳妥的办法,甚至有可能,他才是真正划定机关和藏银所在的人。
所以在钥匙失踪之後,各方都沉寂了下来,只因为他们拿这张“藏宝图”没办法。
法正德高望重,在闽地信衆百万,即便是官府,也轻易动不得。
朝廷插手白银一事後,所用手段,无非是严刑拷打丶刑讯逼供。
可这些手段,也只能用在她丶王义伯这样的木工身上。
黄葭舒了一口气,再度拿起了刨子。
认捐事定,督船藏兵的事便不可再拖。
但有程琦看着,实在不好动手。
黄葭留心了几日,程琦虽是奉了令要寸步不离地随扈左右,可她毕竟是个人,总不能不眠不休。所以,连着几天夜里,她都熬着,明里是待在後院的一处厢房画图,暗里勘察守备。
原来,程琦亥时之後会离开两个时辰,而她手下那些人,分两班交接,交接的空隙有一刻钟。
当夜无雨,松风微动。
她伏案执笔,在灯下改船舱图样,照郑通事所言,在底舱下边留了一个夹层。
戌时将尽时,搁笔起身。
案上图纸墨迹未干,新添的构造与原定制式大相径庭。
她提起准备好的白皮灯笼,走至廊下。
月色正被云翳遮蔽,只馀灯笼一点惨白光亮,在夜风中摇曳。
这灯笼挂得怪——既不在正檐,亦不在侧柱,是悬在廊下第二根椽木上。
回屋後,她并不熄灯,反将窗棂推开一线。
夏风灌入,吹得案上图纸沙沙作响。
她侧耳倾听,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又倏忽消失。
等了一会儿,才听得石板路上传来细碎脚步声,似有五六人,却轻如猫行。
黄葭定定立在原地,不挪半步。
只听那脚步声停在後院,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而後渐渐远去,杳无声息。
等了片刻,她才推门走出来。
眼望月光破云而出,照见寺後空地上摆了一个木箱,箱上有草木泥土,显是从山上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