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和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老实待着,然後不动声色的与陆长卿闲聊几句。
陆长卿手指向李羡之,对陆晏和介绍道:“三弟,这位便是我在两淮认识的好友,盐课督事李羡之李大人。”他又压低声音道,“也是跟父亲至交李阁老的嫡孙,咱们两家也算世交,他比你年弱几岁,你唤他一声贤弟便可。”
说完转身向李羡之道:“这位是舍下三弟,家父在宫中时收的义子,现在在东厂公职,羡之若不弃,可以兄长相称。”
李羡之见陆晏和身穿赐服,便知其地位不低,想来在东厂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若与之结交,对姑姑在宫中也多有助益,忙上前一步,拱手含笑道:“陆兄有礼。”
陆晏和微微敛眉,客气而疏离地回了一礼:“李大人。”
陆晏和当然知道李羡之,李家所有关系网他都派人摸查过,李氏嫡孙出了这麽个惊艳才绝的後生,他当然印象深刻。
但这声“贤弟”,他叫不出口。
陆瑾当年只是将陆晏和从牢里救了出来,至于寻医问药之事,并未亲自过问,因此并不知晓陆晏和身上的伤情,待他身子养活过来之後,陆晏和更耻于让人见到他的伤疤。
所以虽然陆瑾知道陆晏和在“金银错”一案中受了冤屈,但这并不是李贵妃一个人的错,更不理解他为何如此锱铢必较。
陆瑾都不知道,陆长卿和陆长信兄弟两个就更不可能清楚了,他俩从小就经常到李府拜访,仕途和商贸上又多受李府照拂,自然更亲近。
陆晏和怨不得他们,自己的罪业自己承受。
三人刚说了几句,就听外头响起绵长肃穆的钟声,一共九响。
“兄长,陛下应当快到皇极殿正殿了,准备准备去面圣吧。”陆晏和起身道,“兄长随我来。”
三人并肩走出隔间,陆长卿与李羡之与其他百十名官员列队整齐,在内侍官的导引下,特赐走御龙道进殿。
陆晏和则走了两侧的甬道先行进去等候。
姜宝瓷不敢跟过去,只得溜到皇极殿後门,躲在一根柱子後,悄悄听着殿内的动静。
今日隆安帝难得的精神矍铄,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官员,摆摆手:“衆爱卿都平身吧。”
待衆人站定,侍立在御案旁的俞春山便道:“陛下感念衆位几年来在外任上治国经邦,为大梁社稷鞠躬尽瘁,实在劳苦功高,今拟从衆位大人中择优选入六部观政。”
“多谢陛下隆恩。”
隆安帝沉吟片刻,接着道:“诸位爱卿可有什麽良言谏策,尽管奏来。”
有几个好大喜功的官员先後站了出来,一个个说书似的念了一篇华丽文章,将大梁盛世描绘的歌舞升平,一派锦绣。把隆安帝夸赞的,尧舜禹给他提鞋都不配。
隆安帝听完龙颜大悦,哈哈大笑着赏了那几人纹银百两。
“还有哪位爱卿有本?”
李羡之站了出来,他方才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扑通跪倒在地,将方才与陆长信聊到的江南赋税之弊全都说了出来。
隆安帝听完,脸色如霜,许久没有说话。
其他官员都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没人敢说,有哪个皇帝愿意听人说自己治国无方呢?
什麽百姓疾苦,叫他们忍忍得了,传到陛下耳朵里,上下不讨好。
“李羡之。”隆安帝终于开口了,缓缓念了遍李羡之的名字。
“微臣在。”
“听说你父亲在岭南,病了?”
李羡之神色一变,不知隆安帝为何会突然提起他父亲李澈,老实回道:“回陛下,家父不适应岭南气候,到了那里便总是生病,入冬之後,更是无思饮食,愈见羸弱。”
隆安帝点点头,安慰道:“爱卿不必忧心,朕日前已经派了御医,前往岭南为其诊治。”
李羡之闻言心中一痛,父亲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岭南毒瘴丛生,他根本受不了,若隆安帝真怜惜他,就该立刻放人回来,而不是派什麽劳什子太医。
他伏身咬牙道:“多谢陛下。”
“嗯,平身吧。至于你方才所奏赋税一事,便由你入户部彻查吧。”
衆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方才心提到嗓子眼,都为李羡之捏了一把汗,现在他不仅没有被责罚,反而留任户部,看来陛下也不是听不进忠言的。
陆晏和立在隆安帝身後,兴致缺缺,心思都记挂在姜宝瓷身上,总怕她惹祸上身。
他提前给陆长卿准备好了对奏之词,没出意外,隆安帝将其留任国子监,先做讲学博士,过些年定格也就是升到国子监祭酒。
这都是按师父陆瑾的吩咐办的。
又有几人奏本之後,隆安帝精神有些不济,便吩咐设宴先款待衆位官员,待午膳後,再行召见。
陆晏和吩咐人将隆安帝送回乾清宫,自己则在人群中寻找起姜宝瓷的身影来,可几百个人闹哄哄聚在一起,小内侍们泥鳅似的穿插其中,引导官员们入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陆晏和遍寻不着,又不敢声张,急的额头冒汗,暗暗咒骂:这个小惹祸精,真会给他找麻烦,找到了一定罚她一顿,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室内没有,他踱步出了宴厅,一路走一路寻,爬上一座高处的亭台四下张望,忽见亭台後的假山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李羡之,另一个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姜宝瓷。
只听李羡之说:“姑娘的小像,我日日带在身上,日思夜想,如今可见着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