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才人纳罕:“啊?他这是为何。”
“人心不足蛇吞象。”姜宝瓷道,“前两日陛下病危,似有驾鹤之象,曹臻封锁了消息,命人将内阁大臣们召集来,想要拟诏书传位给二皇子,谁知陛下竟好了,他便狗急跳墙,想要刺杀陛下,幸而有陆督公在,将此贼生擒,这才化险为夷,只是曹贼和几个内阁大臣,都被拘谳问罪了。陆督公让我来给娘娘传信,让您去见驾,趁此机会,说几句软话,陛下兴许能解了您的禁足,让您复位呢。”
李才人抓住姜宝瓷的手问:“羡之有没有来?”
姜宝瓷摇头:“李大人虽也是内阁大臣,但跟曹臻是死对头,曹臻怎会传他进宫呢,李大人此刻恐怕还未得到消息。”
李才人点点头:“没来便好,没来便好。”
姜宝瓷催促道:“娘娘,事不宜迟,您赶紧梳妆打扮,趁着陛下惊魂未定,前去问安,才更显得情深义重,让陛下另眼相看啊。”
“可是,我正在禁足中……”李才人有些迟疑。
“这算什麽,娘娘一时情急,只牵挂陛下安危,顾不得禁令罢了。”姜宝瓷把李才人扶下床榻,行至妆台前坐下,手指灵巧的给她挽发,又让王嬷嬷取来一套清新淡雅的头面给她簪上,口中道,“我有陆督公的手信,跟门上内侍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阻拦的。娘娘再换件素雅的衣裙,夜半探望,不宜太过张扬了。”
“本宫不想去。”李才人抿唇,看着镜中得美人,颇有些愁怨道。
经过大半年的调养,李才人形容枯槁的容貌已恢复了八九分,额上的伤疤只剩下浅淡的一痕,还被姜宝瓷描了朵花钿遮了,人虽仍消瘦,比之禁足前的雍容华贵,气势略有不足,却更添了一份惹人怜爱的娇弱妩媚。
姜宝瓷知道她心结难解,身为位同副後的贵妃,却被当作优伶折辱,任谁也受不了。
于是耐心劝解道:“事已至此,娘娘也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您被幽禁这段时日,三殿下受了多少委屈,您父兄又遭了多少罪。虽有陆督公照拂,帮李大人进了内阁,可还是独木难支,想要三殿下成为储君,他必须得有个身份高贵的母妃才行,您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呀。”
“可是我一想起……就恶心的想吐。”李才人掩面道。
姜宝瓷想了想,附到李才人耳边道:“娘娘放心,陛下体内的丹毒已深入骨髓,如今瞧着好些,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还望娘娘千万忍耐,待三殿下登基之後,多少舒心日子等着您呢。”
“果真如此?”
姜宝瓷颔首:“千真万确。”
李才人终于下定决心:“好,命人备轿,先去接麟儿,本宫和麟儿一起去给他父皇请安。”
夜幕沉沉。
隆安帝在俞春山的服侍下,简单洗漱过後,喝了杯参茶,刚刚躺下,就听到外间一阵急急地脚步声,紧接着两道人影闪身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陛下。”
“臣妾请陛下盛安。”
隆安帝侧首一瞧,就见一个花容月貌神似貂蝉的美妇人,屈膝跪在床榻前不远出,盈盈望他一眼,又低眉顺目地垂首:“陛下……”
隆安帝已有将近一年没见过李才人,她又清减了许多,美人乍一入眼,倒有些认不出来了,隆安帝怔忡了半晌没言语。
李才人见他迟迟没反应,只当自己犯了宫规惹得隆安帝恼怒,跪伏乞求道:“陛下恕罪,臣妾在长春宫里,听到前头厮杀声不绝,实在担心陛下安危,这才不顾禁足宫规,私自跑出来找陛下,如今见到陛下安然无恙,臣妾也就安心了,陛下若要因此惩罚臣妾,臣妾也毫无怨言。”说着眼角沁泪,低低啜泣。
“啊,是兰儿啊,快快平身,到朕身边来。”
隆安帝靠在软枕上,手拍了拍床侧,对李才人道。
“是。”李才人应诺,起身莲步轻移,刚挨着床沿坐下,隆安帝就摸上了她的柔荑。
“兰儿甘冒风险来见朕,朕心下十分感动,又怎会怪罪。”
隆安帝端详着李才人的面颊缓声道。
他觉得,後宫这麽多女子,他最喜欢的还是面前这个李家娇娘,其他人虽春花秋月各有千秋,也不过是尝鲜罢了,只有李沁兰,像一道散发着蜜兰香的凤凰单丛,醇厚且解渴。
没见着时不见得多想,见了面就忍不住要喝一盏。
隆安帝不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禁足李才人,虽有李家的缘故,最主要的还是嫌她不识趣,今夜她主动前来,关心是假,示好是真。既如此,送到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现在他再要求李才人如何如何,她总没有再推拒的道理。
“许久未见,兰儿怎麽瘦了许多。”隆安帝呵呵笑了两声,抚着李才人瘦削的脊背,“既来了,便陪朕一会儿。”
李才人忍着不适点点头。
隆安帝便挥手道:“俞春山,让他们都下去吧,无事不许再放人进来。”说着目光一顿,落在堂下的三皇子赵麟身上,“麟儿也来了?让他们送你回去罢。”
赵麟看了一眼李才人,抿唇道:“儿臣也担心父皇,想留下来陪您。”
“嗯?”隆安帝对这个煞风景的儿子有些不悦,沉下脸道,“朕乃真龙天子,还怕那些宵小不成,你还是回咸福宫,温习功课要紧。”
现在已近四更,正是夜最深的时候,鸡都没打鸣,温习哪门子的功课,隆安帝这由头也太敷衍了些,但赵麟不敢反驳,只得遵旨,跟着俞春山出了正殿。
陆晏和此时正带人守在外头,两人跟他打过照面,俞春山揖手道:“陆督公,陛下命我送三殿下回去。”
陆晏和颔首:“去吧,送完殿下你也回去歇息,後半夜我来当值。”
“是,多谢督公体恤。对了,陛下留下了李娘娘陪侍,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俞春山叮嘱道。
陆晏和面色淡漠,“嗯”了一声,吩咐手下人离正殿远些。
蛩鸣声不止,院中内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陆晏和蹙了蹙眉,转身移步到阁臣们方才待的东暖阁暂避。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隆安帝才放李才人从乾清宫出来,随之一同传出来的,是她复位贵妃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