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眠,只是静静听着屋子外面有两个人说话。
那人声音清冷,年纪听着不大,却说得极笃定:“毒虽去,但中毒之时,已入心脉。解得再干净,残痕仍在。”
顾行渊的声音跟着响起,比平日更低:“你是说——会有後遗症?”
“不是会,是已然。”那人道,“日後偶有胸闷丶气窒,夜间忽痛,是常事。”
外头短暂沉寂,沈念之睁开眼,望着帐顶,眸色沉了几分。
顾行渊克制着语气开口,带着一丝沉而隐的怒:“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他的语调极轻,却透着一种藏不住的冷意。
沈念之听得出,这是对给她下毒之人记下了一笔。
良久,外间响起一声极轻的敲门声。
霜杏起身应门,低声禀道:“小姐,顾将军和郎中来了。”
沈念之撑着身子坐起,披风刚搭好,门外便有两道身影随霜杏而入。
其中一人眼角眉梢皆带着说不清的懒意。模样生得极好,一双眼明亮潋滟,唇角噙笑,却偏偏不显轻浮。
那一身束袖长袍素净,不系玉佩丶不佩束发冠,仿佛只是随意一走的青年,倒像是哪家私塾里逃课偷闲的小公子。
沈念之看着他,眼中一凝,带着一丝明显的质疑。
霜杏却低声提醒:“小姐,这就是……冥夜先生。”
沈念之眉头轻皱,显然对“先生”这个称呼还未适应。那人却全不在意,只随意地将手一拱,语调里带了点吊儿郎当的笑意:
“冥夜,无姓,姑娘这条命值些意思,咱们见一面也不算亏。”
他自顾走近,一边撩袍坐下,一边擡手握住沈念之的手腕,低头号脉。
沈念之坐得挺直,看着眼前这个比她想象中的“高人”模样,要轻佻太多,心中实在生不出敬意。
冥夜却闭着眼,神情一瞬沉了下来,仿佛换了个人。
“毒是奇毒,进得也狠。”他缓缓松开手,擡眸看向顾行渊,“她命是救回来了,接下来得拔毒根。”
顾行渊点头:“你怎麽做?”
冥夜没答,只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乌檀木匣。
匣子打开,一只细长的黑色虫蜷在其中,身形透明,腹部泛青,正是他所言“吸毒之物”。
霜杏倒吸一口冷气。
“解毒的最好法子,是以毒攻毒。”冥夜道,“这虫能引毒入腹,帮她拔掉残留的毒息,但需贴在心口处。”
他说完,视线落向沈念之:“姑娘,得解衣一段。”
沈念之没说话,只微挑眉,看向顾行渊那边。
果不其然,那人站在她左侧,眉头一动,手不自觉擡起,停在半空,像是要阻止。
冥夜察觉到,却连头都未擡,只唇角一勾,道:“将军,我知道你怎麽想的。”
“但我是大夫。”
他慢悠悠地将虫子拾起,语气轻轻淡淡:“医者仁心,一视同仁。”
顾行渊的手终究没落下。
他只是定定看了沈念之一眼,随即转过身,背对着床榻,再未言语。
沈念之嗤笑一声,转头望向冥夜:“你倒坦荡。”
冥夜笑:“姑娘才是明理之人。”
他说着,手指已轻轻挑开沈念之胸前一角衣襟,将那只虫子小心放在她心口脉位。
虫子初贴之时凉得厉害,沈念之微微一颤,紧接着一股冰冷的灼意自心口蔓延开来,沿着骨缝直往背脊深处钻。
霜杏见她额上沁出薄汗,忙扶着她:“小姐……”
“无碍。”她咬着牙,嗓音极低。
冥夜盯着虫子,一手按着银针轻转,神情收了那份懒散,眼神专注如刃。
“别动。等它腹色转白,就好了。”
屋中一时寂静。
过了半晌,冥夜用一个竹夹将虫子捏起,放回盒子中,起身,轻飘飘留下一句:“好了。”
沈念之和顾行渊异口同声问道:“这就好了?”
“当然。”冥夜说的轻巧,他收拾好後,走到顾行渊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道:“将军的心事我帮忙了了,将军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