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船头,一板一眼照着老船夫教的姿势,但船却不往前走,净在原地打转。
文霜坐在船尾吃瓜子仁,抱怨道:“沈大人他们都漂出十万里了,咱们俩还在原地呢!”
李晏依旧平静:“我的确不擅长这个。”
文霜最讨厌他这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扭了身子不理他。
碰巧,她眼神钻过花叶缝隙间,正正看到不远处杨谈和白雪亭的船。
那真是漂亮极了的一幅画。
天如墨,水凝翠,月色倒影,波光如珍珠白的绸缎,绿叶粉荷交织间,情人脉脉相望。
洁白朦胧的光晕像在他们身上铺了一层纱。
文霜忍不住托腮。她看见杨谈很慢很慢地靠过去,她以为他是想亲白雪亭,结果想象中的旖旎并没有出现。
杨谈只是在白雪亭额上轻点了一下,信徒叩首般的虔诚。
堂姐笑得很柔软,文霜印象里,她从未有这样纯真的神情。
至少这一刻,她应该很幸福。
文霜馀光瞟见李晏,仍是那副死水一潭的样,她狠狠翻了个白眼,忿忿不平:
明明一开始,堂姐和姐夫的关系那麽差,还不如她和李同晖。
现在那两位情浓意切的,怎麽她和李同晖还像这艘船似的,只能原地打转?
坏,李同晖太坏了。
文霜探出身子,对着远处的小船喊道:“惜文姐姐!”
李惜文“欸”了声。
文霜就问她:“你无不无聊啊?要不要上我们的船?”
李惜文不用桨,随手拨了拨水,船儿笔直前行,她摇摇头,笑道:“我不打扰你们了。”
于是她一个人向前走,夜风盈满袍袖。
她不控制船的方向,行到哪里都是归处。
李惜文很随意地坐着,双腿张开,不是淑女该有的姿态。但她只是觉得很畅快。
她慢慢展开双臂,拥抱扑面而来的夜风。
天子忌惮郭杨顾,因而采取中庸之道,太子妃只能出自李家。
李惜文就这样入了东宫,生下一个没有人在乎的皇长孙,静静看着太子暴毙郭家倒台,然後她“占位置”的大功圆满完成。
原来李惜文不是人,是盛装太子妃的容器。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很敏感,她能察觉到,这便是最好的时光。
没有猜忌,没有党争,没有那些动不动就死人的“大事”。
如果能多停驻一刻,就好了。
这夜,几人都在玉兰园歇了下来。
沈谙打趣说是不是该闹洞房,文霜忙不叠上赶着凑热闹,扒着李晏手臂道:“闹!当然闹!”
结果被白雪亭揪了耳朵,当场泄了气,躲在李晏背後不说话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後还是杨谈拍板,说诸位忙了一天都累了,早点歇下吧。
文霜狗腿子,又说:“姐夫可要好好赏我们!”
在场的女孩子都是白雪亭娘家人,杨谈自然是一概都应下。
清池引一眼天然温泉入园,白雪亭在温泉水里和惜文她们泡了一会儿才回屋,真散场时,已是月上中天。
杨谈早早铺好床,只点了一盏书案上的灯,像萤火虫,光芒微弱。
他坐在书案前等她,翻着一卷书,看得很认真。
白雪亭站在他对面,弯了腰,身子探过整张书案去看,发现是她以前在琅嬛阁编纂的一册古籍。
她从他掌心里将书抽出来,“有这麽好看?”
不等杨谈回答,她又起了坏心思,将藏在袖中的一卷书换到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