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交易商课提举司
九十五章
崔兰愔进来後发现,西边两间是打通的,兼做了起坐间和书房,靠里的窗下放着张古琴,于两间居中隔断的大书案上,还散着写了半页的字帖,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是飘逸柔美,字如其人,同李老太後弱柳扶风一样的气质很是相衬。
陈老太後也好,徐太後丶淑太妃等等都是,起居殿明间用来接见命妇和外客,东一间用来起坐,东梢间用来卧寝。
西一间用来做书房,西梢间或是放不当季的衣裳首饰,或是用做静室。
李老太後这里恰相反,起坐都在西间的书房里,也不知是为了同陈老太後区别开来,还是想凸现自己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崔兰愔觉着该是两者兼而有之,就算只是本元殿仓促一见,崔兰愔也能感受到李老太後对陈老太後的极度介怀。
就算是才从寝间里过来,李老太後的衣着和妆容都是无懈可击,看着比陈老太後年轻了不止十岁。
实际上两人不过相差三岁,可见这几十年过得有多如意。
崔兰愔心里就不舒坦了,对着坐那里等她行礼的李老太後,她纹丝不动。
不语反客为主,将侧边的椅子搬到正对着李老太後坐的罗汉榻,“二小姐将就坐一会儿。”
崔兰愔扶着赤云的手,施施然坐到了椅子上。
她这样摆明是来者不善,邢坤上前道,“二小姐是没学过见长辈的礼数麽?”
罗汉榻上李老太後指尖划过案上的一本诗集,将书角的卷边儿抚平,含笑道,“怀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嘛,怎麽小心也不为过,情有可原,那可是我的重孙辈儿,我都没计较,你多个什麽嘴。”
“瞧我这臭嘴。”邢坤擡手在脸上拍了两下,堆笑道,“老太後真是天底下最慈爱的长辈了。”
李老太後看向崔兰愔,“请你也不来,送你点玩意儿又都退回来,我知你是不想表姐难过,要我说她就是想不开,这麽些年都过去了,还有什麽放不下的,皇帝又是那样孤拐的性子,正该我们携手帮着皇帝过起日子,何需分那样清,皇帝登基以来从未往我这里来,我还挑过一句理麽,自己的孙子怎样都得认了。
你是皇帝难得肯亲近的,我也就当你是自家要爱护的小辈了,还想通过你和表姐尽释前嫌,不想你却误会了。”
崔兰愔耐心地等李老太後说完了,微笑道,“该是李老太後误会了,我的孩子只有一位太祖母,那就是福宁宫老太後。”
李老太後的淡雅从容就维持不住了,指尖在诗集上划出几道很明显的痕迹,挑眉道:“是觉着礼部已经开始筹备你立後的事宜了,就可以来给我好看了?皇帝知晓麽?”
“陛下该是怕影响二小姐养胎,报喜不报忧。”邢坤讽笑道,“二小姐回去後可使人往延华殿问问,陛下这会儿该是焦头烂额呢。”
崔兰愔伸出手指,认真地欣赏了一番,这才漫不经心地道,“不就是左都御史万山领着二百多朝臣跪到了端门外,这点子事还用打听麽?”
李老太後将诗集推到一边,也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是没什麽大不了,纵算是私情下怀上的,也是皇帝的骨肉,皇後的位置虽坐不上了,熬个十年八年的,也能如顺嫔一样捞个嫔位,不过是名声差了些,你不在意,别人确是不能拿你怎样。”
崔兰愔弹了下手指,边上不语递来一张帕子,她接过来挨个指头细细擦拭了,倒像指头在这屋里沾了什麽脏东西一样。
李老太後多少年练出来的好涵养在这一刻开裂,脸上的笑瞧着很假。
崔兰愔擡头,笑得眉眼生春,“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哪个也没碍到,那等表姐夫和表妹茍且到一起的都不羞,我们再堂堂正正不过了。”
“你……大胆!”李老太後厉声斥道。
“我是崔大胆没错。”崔兰愔点着头,并没有影响心情,“言归正传,我来是想同李老太後做个交易,陛下瞧着李首辅身体好似失于调养,李老太後不如劝他回去将养一阵子。”
李老太後这一会儿已调整好了情绪,她这会儿很确定,朝臣们于端门外这一跪,皇帝忌惮了,面上却不想服软,这才打发崔兰愔过来装腔作势一番,想唬住她去劝李首辅叫回那班朝臣。
崔兰愔还是太嫩了,自以为装得高深,她打眼就能看出是外强中干。
李老太後好整以暇道,“李首辅身体比年轻人还健旺,他一心想帮皇帝分忧,不到七老八十他是不会归家呢。”
“是麽?还真是遗憾。”崔兰愔环顾一圈,叹道,“这里布置得这样雅致,一屋子的翰墨香气,李老太後花了不少心思吧,这要搬到别处去该不适应了。”
李老太後也不示弱,“让我搬到福宁宫麽?我还真不稀罕。”
“看来是年深日久,李老太後就给忘了。”崔兰愔眼带同情地看向她,“表叔同我说了,先帝从始至终都是记在我们老太後名下,所以我才说,我的孩子只有一位太祖母,皇帝也只有一位祖母,这福安宫,论起来李老太後是住不得的,哦不对,该是李老太妃才是。”
李老太後才端起的茶盏失手掉落,溅湿了她的衣襟,她全顾不上,嗓音尖利又刺耳,“你们敢!”
“我们很敢呢!”崔兰愔扶着赤云的手站起来,“我就掐到申正,多半刻都不行,没多少时候了呢,李老太後还是李老太妃,可要掂量好了。”
崔兰愔移步往外走,邢坤上前堵住去路,“二小姐,话还没说得呢。”
赤月翻掌成拳,在邢坤眼前比划着,“于二小姐有碍的,陛下许我们打死不论。”
邢坤惊疑不定地看向赤云和赤月,“你们是麟卫?”
“眼力不赖。”赤云赤月护着崔兰愔往外走。
想到暗麟卫的厉害,邢坤咬牙退到了一边。
随後,屋里陷入一片死寂中,李老太後身边的几个姑姑都不敢过来服侍她换茶水溅湿的衣裳。
申初的时候,谷丰过来禀了,端门外跪着的那帮朝臣撤了。
皇帝还是酉时一到就回来了,进来先蹬掉靴子搓下袜子,打赤脚往罗汉榻上盘腿坐了,又拉着崔兰愔倚到他身上,大手在她仍平坦纤细的小腹上摩挲着,“怎一点没长?”
“不是说了四个月才能显怀。”崔兰愔推着他,“换身衣裳,袜子也要穿了。”
“先坐会儿。”皇帝不动。
晚上一起用膳,又一起睡,彼此彻底没了距离,崔兰愔发现皇帝是真不当自己当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