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曾经“阿韵”
先皇後娘娘之牌位现就供奉在慈宁宫的供生堂内。
以此殿为中心,数十米外每隔五步便有一名侍卫把守,庭院空旷,只两侧种有参天高树。
此前三日,内外洒水净扫,焚香驱晦,已慰先人在天之灵。
三米长的烛台鳞次节燃,香案前铺设陈列格青铜鎏壶以及诸多供品玉器,更钟声响,帝妃二人同跪同拜。
万千条银丝重重凝聚,雨幕漂泊,大雨淋漓之势,溅没青砖红砖。
枝条蜿亘,郁郁葱葱遮掩庭角,静静笼罩延廊下坐着的二人。
从慈宁宫出来的路上,雨势越来越大,只得暂时避在此处。
随行的宫人站在数米开外,一路过来,雨丝顺着凉风飘洒,粘在肌肤上,说不出的黏腻。
宫人垂着脑袋转手呈上帝王吩咐的锦帕。
凌郁不说话,昭韵宜也不开口,从慈宁宫出来的一路上,气氛略有些沉默。
他擦完,昭韵宜交替着擡起另一只手。
“阿韵。”
昭韵宜凝着帝王隐在沉沉光线中的半面侧脸,她方要开口,就听他忽然唤了她一声。
“前日他痛哭流涕地跪在殿内,恳请朕允许他前去祭拜,脑袋磕出了血,可惜,朕没有答应他。”凌郁擦拭的动作没有停下,却渐渐慢了些。
雨水飞溅,同样打湿了他额角的碎发,衬得帝王眉眼说不清的寒凉。
昭韵宜没说话,默默握住他的手,一片冰凉。
曾经身子那样健硕的人已和先前变得大不相同。
多日前一见,记忆中那个总是喜欢板着张脸逗他笑的老人双颊凹陷,佝偻着背脊,两鬓已然全部花白。
他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步履蹒跚,咳嗽着一瘸一拐往外走。
如今的白府大不如前,两年前又突逢一场变故,大公子和二公子相继的离世,让白老在如今一把足以致仕的年纪不得不继续挺身操劳。
那日打听消息时,素玉将全部告诉了昭韵宜。
对于凌郁接下来要说的话,昭韵宜有了几分猜测。
“他说他後悔了,时日无多,求朕开恩让他去牌位前忏悔。”
凌郁目光垂下去:“其实,他们同那个僞君子本就没什麽不同,一样自私怯懦,为了达成目的,什麽事都能做。”
帝王言语间的讽刺和嘲弄显然,昭韵宜能够听出来,也知道他口中的僞君子指的便是先帝。
凌郁偏头,无声望向水流成河的地面,密密麻麻的雨丝垂落激起层层涟漪,像极了他当初逃命那个夜晚。
建宏十四年,皇後娘娘的宫殿内进了一批刺客。
然而那些刺客行刺前并未想到,此刻殿内的皇後并未如往常一样沉睡。
雷雨交加,太子殿下受凉染病,那时因跟随太傅学习功课,年幼的太子已经足足半个月没和母後见面。
那晚,他便遣人传消息去了凤仪宫,想要趁着这次机会正好见一见自己的母後。
宫人前脚刚走,太子却改了主意,他决定要自己去找母後。
刚刚跨进凤仪殿,他便看见自己的母後在前面等着她,他十分高兴,擡脚也往自己母後的方向跑。
漆黑的夜色阻挡了女子眼中的惊恐,年幼的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手就被拉了起来,拽着往外面跑。
他好奇地回头,却看见自己身旁的随侍一个接一个被追到门前的歹徒捅穿心脏。
滂沱的雨水霎时染红,他们扭曲着身子在雨水里呜咽着挣扎,那帮歹徒目露凶光,看着的却是他们逃走的方向。
昏暗狭窄的巷子内,拉着他的人一动不动地倒在地面,歹徒扬起手中的长刀,向他无限逼近。
幸而巡逻的士兵及时赶来,射发的箭簇刺中了那要朝他劈来的歹徒,也打偏他手中的长刀。
雨水迷糊了太子的双眼,可在那歹徒面纱掉落的片刻,他还是看见了那人熟悉的一张脸。
每日在他父皇身边随侍的,昨日还对他点头哈腰的御前大监。
当夜的刺客全部被压进了地牢,然而第二日,年幼的太子却看见那人依旧好端端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他父皇身侧服侍。
皇宫进了刺客,皇後遇刺身亡,圣上判决果断,严令禁止任何人讨论。
他敬爱的父皇派人杀了他的母後,父皇杀了母後,年幼的太子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
当他将这些疑点告诉前来吊唁的白府衆人时,他们非但不肯相信他的话,且连查都不愿意查。
凌郁永远都忘不了他们那日的冷漠,母後对他们那样好,他们却置母後的死于不顾,撇的干净。
从始至终只有小舅舅愿意相信他。
小舅舅并非白家血脉,凌郁听其他人提起过,他是在一个冰天雪地里,被他当时还是白府嫡女的母後捡到的,是白府收留的孤儿,小他母後五岁。
半年後,其他人都走了,小舅舅却划花了脸陪他留在京城,他让他不要害怕,他才知,原来那时的小舅舅早就找到了家人。
他是边境小国南宁四州之一郡守的仅剩的後代,南宁多年前覆灭,两年前,他便被郡守留下的旧部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