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点名的架势便是明示,若非有重要到十万火急之事,今日的朝会便到此为止。
他既已显露这番意图,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臣子非得在这时跳出来汇报,于是今日的朝会便在这接二连三的大瓜中散场。
被点名的几个臣子也未曾留在紫微殿,而是去了天子通常处理正事的含章殿。
在屏退左右后,天子将案桌上的奏折拿起,浑不在意地向旁边一丢,顾铮眼疾手快地接过,不由笑道:“陛下这是气的不轻啊。”
被点名留下的大多年轻,最大的也不过不惑,但敢如顾峥这样随意的,却是少有。
顾铮将手里的罪状翻到第十七条———
【文安王为神明塑像,私以童男童女祭祀神明,恳求神明赐长生之术,四年未绝,亡女童十二,男童十七,皆以失踪报之州府。】
一州之地何其广大,拍花子猖獗,一年失踪些许孩童再正常不过,谁能想这些孩童不是失踪,而是被掳掠行了恶祀?
陛下登基之初并未改变年号,仍旧沿用旧历,直到第三年春才将“元鼎”改为“景明”,于景明元年在各地增设慈幼局,力图做到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见到这样的罪状生气实属寻常,但不至于生怒。
所以。。。。。。顾铮心念一动,明白更大的问题怕是出在以这样恶心的手段祭祀神明上。
草菅人命,虐杀孩童,犯下如此恶行不知悔改———文安王这王位,怕是坐不稳了。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罪人?”顾铮问,“是派钦差去擒了他回来?还是派人将他就地正法?”
“让行人司的林和与督察院的冯颂今同你一起去。”殷容在殿内环视了一圈,“将人压回来处理。”
之所以不在大殿上公布文安王的罪行,不是天子意图将公事转为私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要拿住文安王所有的把柄,一击毙命。
”于敛。”殷容又点了一人的名字,“这段时间盯着些。”
左副都御史拱手:“臣遵令。”
天子是要他盯着这段时间朝堂之上有哪些人用暗线悄悄摸摸地联系儋州,名字若呈到天子案前,这官途也想必到了头。
殷容将他们叫到含章殿,并不是为了听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与处理方法,他心中已有腹稿,只是叫他们过来执行罢了。
被叫到含章殿里的人都被安排了任务,唯独落下了鹤卿。
已经被委以重任的其他人极有眼色地告退了,哪怕是最爱与鹤卿作对的顾铮,也未曾多加停留。
等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殷容才道:“三月初那桩连环案杀人案扑朔迷离,定案复审,责不在你。”
“此案既由刑部移交,也应由刑部结尾。”他继续道,“长孙平今日会遣人遣去大理寺,犯人交接于他即可。”
鹤卿闻言一震,面容上难得浮现几分急切:“可———”
“前些日子云梦州送来了几块上好的羊脂玉料,我令工匠雕琢了成品。”殷容并不接他的话,只是忽而转了话题,“你今日来的正巧。”
殷容从案桌上取了个盒子递给他:“打开瞧瞧?”
鹤卿按捺住心中的焦躁,掀盒一观,那盒中深色的丝绸布料上,躺着一枚莹润的玉环。
他心中一惊的同时,也有种石头落地的痛快感,鹤卿合上盖子,俯身行了个大礼:“臣受之有愧。”
天子洞若观火,知晓他在这桩案件中生的私心、动的手脚,却依旧原谅了他。
殷容没有避开,完整地受了这个礼之后,才道:“朕说你受得起,那便受得起。”
。。。。。。
鹤卿离开后,惯常在殷容身边伺候的千帆才敢领着人进来,他先是熟练地收拾了有些凌乱的案桌,最后又收起了一枚装玉玦的盒子。
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陛下到底是心软了。
“盯着瞧什么呢?”殷容头也未抬,只取了本折子在看。
“看陛下对鹤大人的重视。”千帆回答,“也望鹤大人,莫负了陛下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