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王是谁?
这个问题若是问出来,朝堂上大部分的人都会神色微妙。
先帝子息颇丰,兄弟姐妹却不多,顺利长大成人得了封号的更少,文安王是先帝唯二还活着的兄弟。
这两位兄弟年幼时无甚交集,没什么亲厚情谊,只维持了尚且过得去的面子情,但偏偏先帝沉迷长生之术的那几年,文安王依照大殷律法,回京庆贺新年———
分封在外的王侯每三年须得回一次京都,明面上是让皇室血脉联络感情团团圆圆,实则是以这样的行动来表明自己依旧对当今天子恭谨柔顺,未有半点不诚之心。
文安王素来庸懦,轮到他回去的那一年早早便携了王妃世子进了京,先帝知晓他的态度后很是高兴,难得地生了几分兄弟之情,将人招入宫中,打算好好褒奖一番。
不知道秉烛夜谈这天家两兄弟聊了些什么,总之先帝龙颜大悦,在新年结束后将文安王留在了京都,只让王妃和世子先行返回。
先帝和当今天子性子一脉相承,重视一个人的表现便是给予这人财富与权利,文安王以王侯之身领了官职,一时风光无二。
但文安王在从政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不过是侥幸投了个好胎,才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上任没多久便接连捅出了大大小小的篓子,累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天子成天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
这位王爷的杀伤力不分敌我,无论是太子党还是其他的皇子党,总之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逃过被坑的命运,以至于在文安王入朝一年后,林立的派别们难得地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暂停争斗,先把这位毒瘤从朝堂上清出去。
先帝可能也意识到了让文安王入朝这个命令错的有些离谱,麻溜地顺着众臣给的台阶下了,革了文安王的官职,让他回他的封地儋州。
文安王在政治上或许一窍不通,但却极会察言观色,他不向帝王哭自己丢官,哭自己费了多大的心力,只哭自己对不起皇兄教导,让皇兄日理万机的同时还要为他操劳。
一把年纪,儿子都娶了妻快诞下麟孙了,他还能抱着先帝的腿哭诉,声情并茂,完全舍弃了王侯的面皮。
先帝不知是被这场声嘶力竭的痛哭架在了台面上,还是真的因为年纪大了被哭出了几丝难得的血脉同源的怜悯心,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本该灰溜溜回儋州的文安王拖着几大车丰厚的赏赐,风风光光地回了封地。
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兄弟情,文安王怎么舍得因为距离过远而慢慢淡去?
他在儋州今儿个早晨吃到了什么好吃的,傍晚就派儋州的传令快马加鞭地给先帝送去,耐存放的便送东西,不耐存放的便送方子,还附带一封长长的肉麻的信;
明儿个搜罗到什么奇珍异宝,冠上祥瑞的名号立刻遣专人送至京都哄先帝开心;
后个收罗到什么擅长延年益寿的奇人,立刻写信说明将人打包到京都,看看能不能对先帝的长生之术有所帮助。。。。。。。
态度谄媚到连御史弹劾都觉得丢脸,偏偏先帝就极吃这一套———臣子们一谈起他追求的长生之术便明里暗里表达出不赞同,只有他这个弟弟懂他并不遗余力地表示支持。
鉴于百官之前太过不给文安王面子,集体将人逐出了朝堂,面对着这事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就算弹劾了,先帝也只是下旨申饬几句,无关痛痒,反倒是弹劾的人遭了文安王记恨。
但他的风光只持续到当今天子登基,天子并不亲近这位皇叔,对长生之术也颇为不屑,无论文安王如何讨好,天子也都是淡淡的,并不热络。
一连历经三朝的文安王自然明晓了天子的意思,于是除了逢年过节,便不再行这种媚上讨好之事,在儋州老老实实,低调做人。
故而鹤卿状告文安王“蓄养私兵,意图谋逆”时,朝中有不少老大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莫不是这位大理寺正弄错了人?
但想来也知不可能,会犯这样低级错误的人,根本就进不了紫微殿。
前有左副都御弹劾太仆寺少卿,后有大理寺正状告当朝王侯,今日的早朝可真是精彩得厉害。
厚厚的罪证经由侍从查验后转交于天子,天子伸手接过缓缓翻看,若说前几页还辨不出喜怒,到了中间时,熟悉这位年轻天子的人便知———帝王罕见地动了真火。
“第十七条罪状,属真?”
这是鹤卿连夜整理出来的罪证,故而未曾提前呈报天子,但所有消息的来源都据实可考,没有半点糊弄。
鹤卿弯腰一揖:“禀陛下,属真。”
“好得很。”殷容缓缓合上这厚厚的罪状折子,“真是朕的好皇叔。”
他并未大发雷霆,语气中也听不出多少怒意,只是声音略微沉了些,但大殿里的众臣大多噤若寒蝉。
这位年轻的天子在通常情况下都极有圣君的雅量,臣下不做触犯律法的事,几乎不会触到他的霉头,但这并不意味着殷容脾性温和。
殷容生怒的次数不多,但次次都足够令人印象深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得尽致淋漓。
他并未在朝堂上明说对文安王的处置,也并未将罪状在殿中公布,只是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在散朝后留下。
大殷的例行的朝会较为随意,若是事情多,朝会时间会自然延长,若是事情少,简单汇报之后便可前往各自府衙进行处理当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