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抬起来,腿压下去。”
柳枝敲在孩童的胳膊和大腿上,不轻不重的力道。
被敲的孩子抿了抿唇,努力将动作按要求做得规范,但仍旧不足,于是聂暗熟练地压着人的肩膀,指导人将动作摆对。
确定扎马步的姿势没问题后,聂暗才收了柳枝,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大树———路上有人以手撑头,闭眼小憩,流水似的衣摆垂坠在树枝间,摇曳在和风之中。
“防身的招式他学得有模有样了,接下来是练剑,还是学其他?”
树上的人睁开了眼。
他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但比容貌更吸引人的,却是那双银色的眼睛,世间万物倒映在这双眼瞳里,清晰如镜。
“吾并不懂武艺。”树上的人轻飘飘地坠下来,像朵没有重量的花,他的语气温和平静,“你看着教。”
十足的信任模样。
聂暗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存在的名字,因为他的临时徒弟每次在梦中脱口而出的称呼都会被隐没,他醒来后也不记得这位的外貌,只记得这双银色的、浩渺又空旷的眼眸。
聂暗的剑都是杀人的招式,招招凌厉,并不会在春风里软化半分,他忧心年幼的孩子是否适合学这个,可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却说:“他以后要见的血,不会少。”
磕磕绊绊养孩子的两年经历将聂暗冷硬的心肠软化不少————很久之前,他本就不是个心硬的人。
“他和思衡。。。。。。。差不多大。”
通过一些笨拙的模仿与学习,聂暗终于让“小刺猬”卸下了刺,虽不至于露出肚皮任揉任搓,却也有了下意识的信任与依赖,也一天比一天活泼。
那双银色的眼瞳看向了他:
“他不争即死。”
话语里隐约透出的含义,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一个孩子的生存环境恶劣到如此地步?
聂暗心中其实有了隐约的答案,但他不能笃定,只能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倾囊相授。
临时的徒弟,也是徒弟啊。
他以为最初见面时那个会撒娇的、欢声笑语的孩子会因为金贵的身份被养得娇气,可这几年断断续续相处下来他才发现,这个孩子特别能吃苦,从不掉眼泪,从不抱怨。
他在习武上的天赋虽不至于庸常,却也不算绝世,只是有些天资,但心性却大大弥补了这一不足。
聂暗教给他的东西一遍不会就来两遍,两遍不会就三遍,三遍不会就四遍,四遍不会就不断重复更多遍。。。。。。。梦里不会因为练习过度而在身体上现出不良反应,但终究是枯燥的,可无论有多枯燥,这个孩子都坚持了下来。
聂暗教了一些江湖上常用的辨识毒物,防止被算计的手段,也教了他剑法,教了他暗器,只是在这个孩子问他剑法何名,暗器何名时,微微犯了难。
他当年学这些只为报仇,根本就不会给这些复仇的手段取些名字,哪怕日后威震江湖,他的名字比他的剑、他的刀更要有千百倍的震慑力。
他本想说无名,可又莫名想起他之前演示暗器,那精铁所制的小刀没入木头时,旁边那一片同样入木的柔韧花瓣。
传说中习武的最高境界便是飞花摘叶,在这方面,聂暗初窥门槛,并不精深。
有亲人在侧的这几年慢慢消磨了他的些许戾气,他终于不再重复同样的生活,也终于愿意去注意一些旁的事物,比如那些敬畏之中的信任,比如那些惧怕之中的尊崇———枯朽的树木渐渐萌出了新芽。
面前的孩子还在等候他的回答,于是聂暗挽了个剑花,将剑柄递给他:“摘叶剑。”
他的目光越过春风之后的身影,看向那如雨的花树:“飞花刀。”
从这一天起,聂暗的剑与刀,正式有了称呼。
。。。。。。。
在梦中授课的第三年,聂暗终于知道了这个神秘孩子的身份———帝王的第五子,殷容。
那个哪怕他远在江湖也有所耳闻的传奇皇子,据说四岁便入了偏僻的冷宫,不但没死,反倒在八年后得了帝王青眼,被帝王从冷宫中接出后荣宠不断。
聂暗看了一眼不远处还没抽条,身高还有些矮的少年,心头倒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思绪。
———得天授之,有仙人相助。
传言竟为真。
“聂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