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宁顶着热涨的脑袋拍完了第一场戏。
他感觉自己整个脑壳像是被灌满滚烫的水,晃一下都能听见声响。好在竹林里的温度比外界低上许多,再配合着人工降雨的凉意,勉强能给他带来一点清明,不然他可能连台词都要被热气熏得忘记。
顾雪声喊“卡”之后,陆聿宁还维持着最后一个动作愣了几秒,起身的动作都有些迟缓。脑门上密密匝匝地冒着虚汗,明明太阳透不进密布的竹林,他却仍觉得天旋地转。
更不用说再接到助理递来的热水时,陆聿宁的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四个大字。
“想喝冰的。”陆聿宁抱着杯子,咽了咽口水,“……我要喝冰的!”
他说这句话时带了点鼻音,乍一听就好像软糯的撒娇似的。离他们近的几个工作人员都纷纷侧过头来偷看,又在转回去时露出心领神会的嬉笑。
“陆哥,程哥特意交代过,绝对不能让你喝冰水。”助理说道,“这么热的天,突然一口下去,刺激太大了,对你的嗓子不好。”
没有什么是“对你嗓子不好”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换成“你也不想自己唱歌的声音变得呕哑嘲哳难为听吧”。小助理已经深得程煜真传,怎么说也是个哄陆聿宁十级选手。
果不其然,陆聿宁的脸一下子瘪了下来,垂着眼睛盯着保温壶里冒着热气的水。
但他犹豫了几秒,总觉得自己这一口下去可能要被谋杀,迟迟没能下口。
直到手里的杯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撞了一下。
陆聿宁吓了一跳,虽然力道不大,连热气都没有碰到他的皮肤,但他还是“嘶”了一声,抬头正准备发作,却撞上了裴砚那张安安静静的脸。
“你又想干嘛?”陆聿宁瞪着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右手腕上的假伤疤。
裴砚没有说话,只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瓶子,像是提前预判到他会拒绝似的,直接拧开瓶盖,递到他面前。
“柠檬白茶,常温的,试试?”
陆聿宁狐疑地看着他,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杯壁,温度确实刚刚好。
于是便直接把保温杯塞回了助理怀里,毫不客气地接过裴砚的瓶子。
清淡的茶香中夹杂着点儿果酸气味,乍一闻有些清苦,可喝下去后却意外的顺滑爽口。温度刚刚好,不刺激,反倒像是在胃里托了一把,将那团又闷又乱的热气带走了许多。
就是总觉得水里好像还有几分薄荷的味道……但应该只是陆聿宁的错觉,裴砚应该没有变态到那个份上。
他眯着眼喝了三口,才抬头,声音低下来:“你自己做的?”
“你要是觉得难喝,那就是助理泡的。”
“……那我觉得挺好喝的,谢了。”
裴砚轻轻笑了一声。
陆聿宁半仰着头,又灌了一口,心想:笑什么笑,跟谁开屏呢这是?
……
午饭后剧组换了场地。
《剑回》的故事开始于云水针失窃。云水针是天机阁中神器定界罗盘上的核心部件,阁中长老推算过后,发现云水针最后的气息指向朝闻隐居的栖霞谷附近。云水针一物关乎天机阁封印的稳定,无论是缺失还是被魔道所得,都将引发大祸。于是首座晏无咎自请出阁,邀朝闻来天机阁中一会,配合阁中调查。
至于是为公为私,其中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朝闻本不愿参合这些破事,他自伤废之后,便避世隐居,修真界的纷扰好似再与他无关,他连自己宗门的兴衰都不在乎,更不用说是别的宗门。但在晏无咎第二次上门,替他解决了一些上门挑衅的无名之辈后,朝闻为了躲避清静,还是同他走了一趟。
存放定界罗盘的大殿名为“息厄”,位于天机阁主峰之巅,常年布有锁灵阵法,无令牌者不得入内。阵外更设四道关卡,其中一道便是“净身咒”,用于检查来者是否携带邪器、诡蛊,或是身染魔气。
但这一次,却还有一道额外的审查程序。
“云水针为至阳之物,触碰者残留气息虽微,但定界罗盘本体能够彻查。”天机阁副使如此说,“而定界罗盘对其余法器排斥极强,一靠近便将被反噬。”
听罢,朝闻只淡淡地挑了下眉:“你们怕我藏着法器来诈阵?”
他说得吊儿郎当,可语气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冷意。
副使被他这一眼看得不自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幸而下一刻,晏无咎出声打断了这场僵持:“此事无关信与不信,只是例行程序。”
他挥袖屏退殿外弟子,道:“我来吧。”
朝闻盯着他半晌,像是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片刻后笑了一声:“还要劳烦天机阁首座亲自动手,朝某的面子有这么大么?”
晏无咎却不答,只静静站在那里,低垂的眼帘藏去情绪。
朝闻懒得再争,双臂垂下,眼尾斜睨:“那便搜吧。”
……
陆聿宁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晕了。
不像是纯粹的感冒或者中暑,更像是从骨缝里涌上来的燥热,一点一点地往四肢百骸扩散。他脑袋涨得发蒙,呼吸都在发紧,耳边充斥着拍摄现场的杂音——灯架调角度的咔哒声,副导演用对讲机吩咐着机位移动的沙哑男声,胡乱地混在一起。
但又很快被他屏蔽。
因为出现了更加值得在意的东西。
身后淡淡的冷杉木香飘过来,很冰,像是夏日夜晚从山林吹来的一阵凉风,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压抑的甜。陆聿宁鼻尖发痒,心跳陡然快了一拍。
裴砚的指尖搭上陆聿宁的肩头,他下意识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