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倦索性给她解开一条辫子又细细的扎起来,小姑娘还在低头做学校安排的手工,她编了一只很漂亮的七彩鹤,翅膀长展,在她手里摇摇欲坠,小姑娘一放手,几乎就要飞走了。
她托着手里的纸鹤举给贺厌炽看,看着镜头笑出声,“爸爸,快看纸鹤,漂亮吗?”
贺厌炽调整镜头拍她手里的纸鹤,低声笑道,“真漂亮,好像真的一样。”
栗倦斜坐着托着下巴看贺厌炽的侧脸,当事人并不反感,果果对这些夸夸没有抵抗力,笑着缩在栗倦怀里,“爸爸,给哥哥也拍照片。”
贺厌炽并不吝啬谁出现在镜头里,栗倦有些不自然地看着镜头,他从来没有这麽直白地看过镜头,以前贺厌炽只是拍他的侧脸或者不经意间抓拍。看到他紧张的样子,贺厌炽也不拍他了,他把相机放下,摆在旁边一个高桌面上,争取三个人都能入画。
他坐在沙发上,长臂高展,栗倦坐在他旁边,果果捏着纸鹤坐在栗倦怀里。
外面的雨还在沙沙下,此刻好像更大了一些,客厅里只开了一盏黄色的暖灯。果果已经做好了第二个千纸鹤,正在给千纸鹤的翅膀上色,栗倦低声提醒她那里没有涂到,远景拉开,温馨十分的三个人。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小姑娘做完手工拿着音乐书又坐到栗倦的腿上,“哥哥,教我唱歌好不好?”
栗倦被难住了,他不会唱歌,那个晚上也是跟着果果小声哼唱了几句,除此之外没什麽拿得出手的才艺,只有脑子好使了一点,做题贼快。
“哪首歌?让爸爸看看。”贺厌炽歪着头靠近他们,小姑娘爬到贺厌炽旁边坐在沙发上给他指着最近刚学的课程,“这个。”
书本上画着的是一首儿歌,贺厌炽低头看了一会儿,假装不会让小姑娘教他,果果捂着嘴巴笑,“爸爸真笨,果果教你吧。”
贺厌炽跟着果果小声哼哼,有的词果果念的音标很准确,只是调没人带的话不怎麽好唱,他只是跟着果果一句一句哼,偶尔给她一个小伴调,听起来瑕不掩瑜。
“好听吗?”贺厌炽突然擡眸看着发呆的栗倦,想要他的夸奖。
“你会唱歌,而且粤语歌唱的很好。”栗倦突然想起来他在哪里听过贺厌炽唱歌了,KTV里贺厌炽当时被几个人起哄唱了两首歌,都是粤语歌,他的粤语说的很标准,唱起来很好听。
听他这麽一提,贺厌炽笑了,他的胳膊放在沙发靠椅上,手抵着下巴看栗倦,“你想起来了?”
“嗯,那时候你唱的歌我现在还记得。”
“我妈妈喜欢,她出生在香港。”贺厌炽像是在回忆什麽,“我阿婆,算是外婆当时带着她回来内陆,阿公临死前想要认祖归宗,一家人就举家搬回了大陆。我小时候跟着阿公阿婆住过一段时间,耳濡目染也学会一些。”
他站起身,“我还有阿婆当时留下来的唱片机。”说着,他在卧室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抱出来一个小巧的唱片机。果果好奇地跑过去趴在桌面上看。
贺厌炽弯着摆动了一会儿,唱片机就开始发出声音,前奏响起,娓娓缓唱。
栗倦听着熟悉的前奏,贺厌炽那时在KTV就唱了这首歌,栗倦循着回忆听了无数遍,“这首歌是……”
“千千阙歌。”
夜更深了一些,窗外的雨不再那样呼啸,贺厌炽斜倚着桌子,他微低着头随着音乐哼唱。栗倦缩在沙发里,眼睛紧紧盯着他,纵看不清他的脸,哒哒哒打在玻璃上的雨声规律动着,奏响了乐曲和音调。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於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因你今晚共我唱”
果果趴在栗倦怀里睡着了,栗倦轻声道,“贺厌炽,要不要给我一个吻呢?”
他慢慢走近栗倦,趴在沙发靠椅上,眼睛看着他,“不要。”
“我会等你回来,那天我会吻你。”
最後一个夜晚,贺厌炽怎麽也睡不着,他想干脆地起身打开房间闯入隔壁房间,就那样把睡着的栗倦锁起来,那样他就不会离开了,可是栗倦会不喜欢。他会讨厌,贺厌炽这样想着,甩甩头,混沌地进入梦乡。
恍然之间,他突然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咔吱一声,他听见了栗倦的声音。
“贺厌炽,你不要等我。”
栗倦离开後的第五天,贺厌炽正在往林青果的书包里装东西,嘴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朝在卫生间洗漱的林青果说话,叮嘱着她上学的详细事情。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了,贺厌炽把书包扔到一旁捞起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长途电话。对面是个女声,再後来,女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
林青果从卧室里跑出来,两根扎得整整齐齐的马尾辫随着奔跑的动作一甩一甩的,阳光打在阳台玻璃门上照在她的侧脸上。
“爸爸,我们可以走了吗?”林青果背着书包问他,贺厌炽沉默着挂掉了电话。
“嗯,可以出发了。”
寂静的客厅里只有脚步和布料摩挲的轻微沙沙声,啪嗒一声,门被紧紧地锁上了。
“您好,是贺厌炽先生吗?”
“您是栗倦先生的紧急联系人吗?”
“我们在今天早上凌晨三点在海边打捞到了他的尸体。”
“他自杀了。”
栗倦病了,他在名为暗恋的疾病中走向死亡。
他说,“贺厌炽,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他要去斯里兰卡追寻无尽的夏天,栗倦要飞走了。
斯里兰卡接近赤道,他想要拥有一个完整的夏天。不久後的某天,栗倦会在赤道附近彻底长眠,青果子也终将会成熟。